这两个字的后面,明显还有字,可任平生却没有说出来。
又或者是说,任平生已经说了出来,只不过是无力在发出声音而已。
天涯沦落人惊讶的发现,任平生的口中一吐出“神来”两字,画卷般悬挂在雨幕中的六招,竟突然向中心处聚集…
——它们好像要合六招,为一招。
——它们好像要以一招之势,承接六招之力。
这六种截然不同的招式,每一种都不同凡响,若是真的合六为一,那又是什么样的一招?
天涯沦落人不得而知。
这种神乎其神的“合招”之法,天涯沦落人也只在最近十年的江湖中才听说过。
天涯沦落人还来不及思索,身后已传来“噗通”一声响。
天涯沦落人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一定是任平生倒下的声音,任平生一定已向河底沉去。
任平生一倒下,似要融合在一起的六种招式随即消散不见。
被刀光映成一片绯红的雨幕终于恢复至原来的颜色。
风在这一刻刮的更烈。
雨在这一刻下的更急。
天涯沦落人没有回头去看正沉向河底的任平生,却也没有立即离去。
他跟着河水不停跌宕起伏的身影,如同一条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往何而去的幽灵。
幽灵在河面上立了许久许久,直到向任平生沉下的地方挥了一袖,才化作一道剑光飞去…
飞去的方向,自然就是楼船的方向。
楼船停在洛河上的模样也像极了一条幽灵。
幽灵之上,除了浸泡在雨水中的九皇子,便看不到其他人。
清都山水郎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黄衣少女亦不知在什么时候回到了船舱里。
船舱里的烛火快要烧完,亮起来的烛光已十分昏暗。
烛光在怎么昏暗,也暗不了黄衣少女的脸。
黄衣少女的脸依然是一片苍白。
然而,就是在这张苍白的脸上,却有着一双明亮的眼。
明亮的眼睛里,充满希望。
希望之中,投射出一柄横在剑案上的金剑。
金剑无声;黄衣少女亦无声。
黄衣少女凝视着剑案上的金剑,心中不禁默念起那一阙有关于这一柄金剑的词: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这一阙词,黄衣少女默念过无数次,却没有一次是用充满希望的目光默念出来的。
这还是第一次。
黄衣少女用自己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她看着看着,心里突然产生出想要抚剑的冲动。
以前的她,敬重这柄金剑,朝拜这柄金剑,把这柄金剑当成至高无上的神明;如今的她,却只想捧起这柄金剑,放在手中好好的抚上一抚。
她缓缓的伸出手,缓缓的向金剑靠近。
她的手止不住的颤动,她的心止不住的开始狂跳。
可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金剑的那一瞬,却又莫名缩了回来,人也莫名往后退了几步…
天涯沦落人撩起帘幔,缓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去看黄衣少女,只从黄衣少女的气息中感觉到了一丝慌张,问道:“我吓到你了?”
黄衣少女眼睛里的希望,在天涯沦落人步进来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她转过身应道:“没…没有…”
天涯沦落人缓缓的在桌旁坐下,道:“你若想看看那柄剑,那就拿起来看看吧。”
黄衣少女道:“我看了很多次,我看的很清楚了。”
天涯沦落人翻过桌上的一个杯子,替自己倒了杯茶。
黄衣少女立在天涯沦落人身后,一动不动的看着。
她看着天涯沦落人像喝酒似的将茶喝了下去,又看着天涯沦落人开始倒第二杯茶。
她忽然记起,桌上的茶早已冷了。
她没有去想,是不是要把茶拿去热一热,而是在想这冰冷的茶喝下去,是不是会让人心也变得冰冷?
她知道天涯沦落人的心已经很冷,她不想让天涯沦落人的心变得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