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每次馨悦和阿念谈笑时,阿念都面无表情,说话硬邦邦的。有时候,馨悦故意撩拨她,叽叽喳喳地笑说她和玱玹的事,阿念好几次都变了脸色,可每次想发作时,看到小夭倚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她,她就又咬牙忍了下去。
日子长了,阿念发现忍耐并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就变得自然许多。忍耐也是一种习惯,需要培养。而且,当她真正平静下来,去听馨悦说的话时,阿念有一种古怪的感觉,馨悦看到的玱玹,并不完全是玱玹。
阿念有了一种古怪的心理优势,她开始有点明白小夭的话,不论玱玹将来会有多少女人,玱玹都不会再以平常心对待,因为他已不再平常,她却是独一无二的。
阿念越来越平静,有几次馨悦好似无意地说起玱玹和她的亲近时,阿念忍不住也想告诉馨悦,玱玹对她有多好。一直懒洋洋趴着的小夭抬头盯了她一眼,阿念居然打了个寒颤,立即把要说的话全吞回去了。
事后,阿念才觉得不服气,她知道自己怕父王和玱玹哥哥,但几时竟然也怕小夭了?待馨悦走了,阿念质问小夭:“你为什么要瞪我?她能说得,我就说不得吗?”
小夭悠悠说道:“酒是酿好了,立即打开了香,还是封死了,藏在地下香?”
玱玹跟着高辛王学习了很长时间的酿酒,阿念也常在一旁帮忙。阿念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封死了,藏在地下香了。真正的好酒,埋得时间越久,越香。!”
小夭摊摊手:“道理你都明白啊!”
阿念静静思索了一会儿,明白了。她和哥哥之间的经历,是平常岁月中的点点滴滴,不应该拿来炫耀,何况,为什么要让别的女人知道哥哥的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不是更好吗?
小夭看阿念明白了,叹道:“这世上,不只人会嫉妒,老天也会嫉妒,好事、快乐的事,都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拿出来四处炫耀,万一被老天听到了,也许他就会夺走。”老天夺不夺,小夭不肯定,却肯定人一定会夺。
阿念记起父王曾有一次感慨“自古天不从人愿”,差不多就是小夭的意思吧!阿念说道:“我知道了。”
小夭带着阿念在小炎灷府住了将近两个月,到走时,阿念已经可以和馨悦说说笑笑,连馨悦都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一撩拨就着火的王姬吗?不管她怎么故意试探,阿念都能平静地听着,眉眼中有一种好似藏着什么秘密的从容,倒变得有一点小夭的风范了。
回到紫金宫,阿念对淑惠就更加从容了,毕竟,在阿念眼中,只有馨悦可以和她一争,别人阿念都没放在眼里。
玱玹惊叹,问小夭:“你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而是因为她自己。女人……”小夭叹气,“为了男人能把命都舍去,还有什么做不到呢?”
玱玹听出了小夭的话外之意,一时间却不想思考这事,把话题转到了小夭身上:“你和璟已没有关系,丰隆试探地问我,你有没有可能考虑一下他。”
“啊?”小夭晕了一会儿,才说道,“虽然璟已成婚,可我目前没有心情考虑别的男人。”
玱玹沉默了一瞬,说:“你对璟另眼相待,他却辜负了你……他将来会后悔的!”
小夭眉梢有哀伤:“他的后悔我要来何用?既然不能在一起,不如各自忘得一干二净,全当陌路吧!”
“你到现在,还没忘记他?”
小夭想嘴硬地说“忘记了”,可她欺骗不了自己。
自从失去了璟,她再没有睡过整觉。
她想他!她对璟的思念,超过了任何人以为的程度,甚至吓住了她自己。
她一直以为自己把一切控制得很好,即使璟离开,她也能坦然接受。但是,当一切发生时,她才发现高估了自己。她能凭借强大的意志,理智地处理整件事情,控制自己的行为,不生气、不迁怒、不失态、不去见他,依旧若无其事地过日子,可是每个夜晚,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思念。
有一次,她梦到了璟在吻她,梦里甘甜如蜜,惊醒时,却满嘴苦涩,连喝下的蜜水都发苦。
小夭不想回忆,但不管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心里的一幕幕全是两人耳鬓厮磨时。记忆是那么清晰,温存似乎还留在唇畔,却一切不可再得。
每次想到,以后再看不到他,听不到他说话,他的一切与自己无关,她的生命里也不会再有他的身影,那种痛苦,让小夭觉得,宁愿永坠梦里,再不醒来。
小夭低声说:“我以为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可原来,感情是不由人控制的。”
玱玹拍了拍她的背,无声地叹了口气:“我陪你喝点酒吧!”
小夭正想大醉一场,说:“好!”
玱玹让珊瑚去拿几坛烈酒和两个大酒碗。
小夭一口气和玱玹干了五碗烈酒,玱玹眼睛都不眨地依旧给她倒酒。
小夭渐渐醉了,对玱玹说:“你帮我挑个男人吧!”
玱玹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
“能做伴过日子,打发寂寞。别的都不紧要,关键是绝不能有其他女人,否则我一定阉了他!”
玱玹不知道在想什么,酒碗已经倒满,他却未察觉,依旧在倒酒,酒水洒了一案。
小夭笑:“被我吓到了吗?我说的是真的!”
玱玹不动声色地挥挥衣袖,案上的酒水化作白烟消失。
小夭端起酒,边喝边道:“也许就像外爷所说,鹣鲽情深可遇不可求,但只要选对了人,相敬如宾、白头到老并不难。我已经不相信自己了,你帮我选一个吧!”
玱玹缓缓说:“好,只要你想,我就帮你选一个,如果他做不到,不用等你阉他,我帮你剁了他!”
小夭笑起来,醉趴在玱玹膝头,喃喃说:“还是哥哥最可靠。”
玱玹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抚着小夭的头,脸上是讥讽悲伤的微笑。
一年多后,防风意映顺利诞下一个男婴,涂山太夫人赐名为瑱。
涂山太夫人亲眼看到璟接掌涂山氏,亲眼看到篌不再和璟争夺族长之位,亲眼看到重孙的出生,终于放下一切心事。
涂山瑱出生不到一个月,涂山太夫人拉着篌和璟的手,含笑而终。
这个坚强霸道的女人少年丧夫,中年丧子,经历轩辕和神农的百年大战,用瘦弱的身躯守护了涂山氏上千年。她离去后,涂山氏的九位长老一致决定,全大荒的涂山店铺为太夫人挂起挽联,服丧一个月。这是涂山氏几万年来,第一次为非族长的一个女人如此做,但没有一个涂山氏子弟有异议。
玱玹不想小夭再和璟有丝毫瓜葛,并没告诉小夭涂山太夫人去世的消息,但泽州城内到处都有涂山氏的店铺,小夭去车马行给相柳寄毒药时,看到店铺外挂着挽联,知道太夫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