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珍当下就觉得:哇,连个天都在恭喜自己啊!
出了月子之后,阿妈就毅然带着她去办了改名,她正式更名为“纪年”,妹妹起名“纪岁”。
不管纪强之后再怎么唏嘘叹气,何美珍都拒绝继续“追子”,只一心守着她的年年岁岁。也许是因为这样,让失子又失业的纪强彻底疯魔。
裴烁听着纪年平静地说着,脸上竟没有什么波澜。他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斜斜倚着石栏:“所以,你搏命读书,去证明女仔并不比男仔差。”
你很厉害呢,一中考神,还是班长和篮球校队。
见她不应,他停了一下,看进她眼里:“你知道吗,19号楼里,其实我只记得你。”
他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可是他不太记得林亚瑞、陈家栋和陆悠悠,唯独记得纪年。
“嗯?”她不明所以。
“就幼稚园的时候啊,我在玩一辆玩具车,你走过来问我能不能借你玩一下。我当时犯傻说了一句:女仔人家玩什么车。”提起这样久远的事,他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结果你凶了我一句,说:你的车是厕所吗,还要分性别?!”
纪年着实不太记得这段回忆,她抬了抬下巴:“哦,记仇到现在。”
“没齿难忘。”
她侧头看着他,眼里黑白分明,目光如钩:“那你现在还羡慕我吗?”
裴烁扯了扯嘴角:“嘁,要在生日这天比惨吗?”
纪年转过头去:“没有要比惨。人们常说选择哪条路不要紧,最重要是不要后悔。但其实很多时候人生不到你选,迈出去的脚印就是路,我并没有要证明些什么,无非都是顶硬上[1]。”
“包括,成为‘囍帖街小青龙’。”他的右手在口袋里轻轻用了用力。
“我说了啊,又不是我选的,”一阵风吹过来,纪年将自己的大衣拉链拉到唇上,声音闷在领口,“不过我也不排斥。”
它像一个保护色,让她不被看清看透。
裴烁又在口袋里捏了一下,但始终没有伸出手来。
“下去吧,”纪年转过身,一脚蹬上了一颗不知被谁随意遗弃的盆景石上,不规则的石头形状不太好平衡,她张开双手微微左右摇晃了一下。
裴烁条件反射抽出手去扶她,口袋里发出布料与盒子的摩挲声。
轻微的,不被察觉的。
他手掌碰到她小臂,下一瞬她就往他身前跳下来,宽大的外套蹭在了他微微鼓起的口袋上。她一转身,呼出的白气在他眼下,耳上的星环极亮。
他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又将手迅速捂回到衣袋里,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纪年皱了皱鼻子,又是那阵熟悉的清冽气味:“冬天也用,不觉得冷吗?”
“嗯?”
“你的沐浴露,”她伸出手指揉了揉有些痒的鼻尖,“柠檬薄荷。”
他偏过头去,转移话题:“今天开心吗?”
“还好,”她朝后一步步退着,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蛋糕很好吃。”
他扬了扬下巴:“当然。”
“对了,你后来又去了花姐那?”
他一愣,继而随口应道:“哦,去了几回。”
“怎么,卖牛杂卖上瘾啊?”
“不好让明哥觉得我们打龙通,对花姐影响不好。”他耸耸肩,话说一半,另一半咽进肚子里。
缓缓跟在她身后下楼,斑驳的墙壁上影子一前一后,一高一低。
“年年。”
“阿烁。”
他俩突然同时开口。
裴烁在她身后笑笑,走下一格:“你先讲。”
“这几个月赚得不多,这样……我先还你一千,”她没有回头,慢慢地一级一级往下走,墙上的影子距离越来越大,“以后应该每个季度都可以还你一千五到两千,当然,希望还可以再多一点。”
“哦。”他有点烦躁,加快了脚步。
“你刚才想说啥?”她扭过头去。
而他侧身越过她,擦肩而过:“想说你走得真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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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间,裴烁将一个盒子从口袋里掏出来,忿忿地扔在床上。
半晌,又重新拿起,打开来。
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买东西。深蓝色盒子里,装着一个半掌大的毛绒挂饰,此时正拧着眉与他对视着。
是一只青色的小龙崽,戴着一双红色拳套,龇着牙,一副不好驯服的模样。
他用力捏了一下龙崽的脸,不解气,再捏一下,揉乱它头上的毛。
哼。
过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将龙崽的毛撸顺,再平平整整地放回进盒子里,然后拉开第一层抽屉,放进角落。
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里,透出对面淡淡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