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是你不看路好吗!”他见她不说话,便又先声夺人辩解。纪年这才看清那人模样,身材高高大大,皮肤白皙,碎发下是一双含水潋滟的桃花眼,此刻英挺的眉毛微微挑起,眼尾上扬,一副拽拽的模样。
刚才撞上来时,他身上有清冽的柠檬薄荷味,跟她用开的沐浴露味道很不一样。
纪年不想理他,掏出一张纸巾往嘴上一印,红透了一片,着实有点吓人。
那男生皱着眉看了看表,似乎懒得在她身上费时间,又似乎怕她事后纠缠,有点不耐烦地盯着她的唇,抬了抬下巴:“五十蚊够不够?”
纪年一愣,继而冷冷地看着他。
他比她站低两格楼梯,气势上似乎比居高临下的纪年要弱一些,可他插着裤袋一副无所谓又志在必得的模样,让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击。
五十呢。
纪年冷哼了一声,一双黑瞳像只小狼崽似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脸上盯出洞来。
那男生暗想:要死,遇上个油盐不进的牛皮糖。
“一百。”
“啥……”他愣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还价。
“说不定还要缝针。”纪年补了一句。
听了这句话,他的神情慢慢恢复慵懒,紧绷的脊梁松弛下来,好整以暇地打量上方这位牛皮糖少女。
她穿着淡蓝色的短t短裤校服,小麦肤色衬着一头短发,一双大长腿显得整个人又高又瘦,像株禾秆草;直挺的鼻梁上有淡淡的雀斑,可是眼仁极黑,对视的时候分明有一股锐气,像是只随时会咬人的小狼崽。
“杀你[6]。”他痛快答应,伸长手向背后拉开拉链掏出个钱包,然后拿出张红色的“老人头”递过去。
纪年低下头,目光沿着纸币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往前,停在他的手腕上。
是一只银钢表带的手表,红枫色的一圈钢纹衬着白色表盘,隐约见到一个字母“Ω”,看起来价值不菲。
白色校服松松垮垮地系在裤头上,校裤明显被改过,裤脚改成了七分,宽宽大大的像最近很兴的韩式滑板裤。脚下踩着一双红白色的高帮篮球鞋,纪年认得出这是最近班里男生们都在热议的那双。而那台白色的psp被随意插在斜挎包的侧兜上,上有隐隐约约的棋盘格暗纹。
纪年挑了挑眉,心想:哦,有钱的二世祖,早知要他二百五。
他不想再逗留,快步走上两级,眼尾却又扫了一眼她的校服,顿了一下:“一中的啊?”
继而收回眼角的余光,拐角向上。
那眼神分明在说那校服:咦,难看。
纪年置若罔闻,将那纸币拽在手里向下走,走到一楼的时候才发现那钱已被她攒得又皱又有手汗。慢慢将钱抹平整,这才看见右上角有个淡淡的铅笔印写着“30”。
将钱放进书包的夹层,她缓缓转过身,看着二楼那块黑色的牌匾。
刚那个男生穿着和拳馆老板儿子一样的白衬衣校服,胸口的徽章也是一样的。她认得那个花纹繁复标有英文的校徽,是挺有名的私校。而那个徽章上方是一个白色的牌子,写着一个名字。
裴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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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墨,星星升了上来。
咔……
一颗小石子被纪年踢到前面,在斑驳的青石板上滚了几圈。
“啊呀年年回来啦!”楼上402的林广风骑着部白色的五羊电动车从她身边经过,在狭窄的巷子里车速不减。
纪年的衣摆被风带起,抬头应了一句:“广风叔你赶着去哪?”
“赶着回家吃饭喝汤呀!”林广风头也不回,朝后挥挥手,一溜烟骑走了。
整个19号楼都知道,林广风是个妻管严,朱春穗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吃饭他不敢喝汤,每天关了铺便按时回家,哪哪儿热闹都不去,唯恐被朱氏机关枪扫射。
纪年看着远去那个黑影,也不由得迈开长腿加快了脚步。
进了铁门,又不由自主慢下来,她在逼仄的楼道里一边低着头爬楼梯,一边嘴里忍不住在嘀嘀咕咕。
“嗯……对啊,一开始是方阵,有统一发光服;但最后有个环节是穿自己衣服放飞气球……”
哒哒,哒哒。
“嗯嗯,对,想买套耐克,反正运动服买大一点可以穿好多年的。鞋子……鞋子其实不买也行的,我穿那个白饭鱼也挺好。嗯嗯,我就从自己的利是钱里头拿一些……”
阿妈应该会答应吧,毕竟这是她自己的利是钱。
哒哒,哒哒,哒。
终于走到了302自家门口,却像是走完了长征,汗流浃背。
纪年深吸一口气,舔了一下红肿的下唇,对自己说:just do it
掏出钥匙来,却瞧见木门只是虚掩着,老化的门舌将将卡在门框上。她正准备抬手用力推门,却听见里头“哐当”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被扫落在地,哗啦啦碎了一地。
里面的吼声像一根铁钉,一下把她钉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