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呢。”萧九儿的声音传来。
陆寒说:“好,那我现在和你说说曾阿牛的事情。”
“诶,等等陆处。”龙飞看着车窗外飞速向后倒退的街景问,“我们这是去哪啊?”
“医院。”陆寒说,“他……怎么说呢,勉强还活着,但是就剩一口气了,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
“那怎么不早去啊?!”龙飞问。
陆寒翻了个白眼说:“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去吗?情报处今早刚刚发给我的消息,我看到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来接你们了,希望能赶上吧。行了,闭嘴听我说。”
“曾阿牛是原滇军第五旅的,七七事变后滇军挑出了一部分战斗力强的部队组成了国民革命军第六十军,其中就有曾阿牛所在的第五旅。出云南后,他随军参加了徐州会战,后在南昌会战中受重伤回到后方疗养,一九四四年伤愈归队。解放战争时期,曾阿牛任60军182师的营参谋长,后来1948年曾泽生将军率60军在长春起义,他也就顺势加入了起义的队伍。1949年60军被改编为解放军第50军,曾阿牛所在的182师被改编为148师,他依然任营参谋长,之后随军参加了解放鄂西和四川的作战。1950年10月,50军参加抗美援朝,曾阿牛随军入朝,任148师营教导员。1951年的汉江阻击战中,曾阿牛身负重伤被送回国治疗,伤愈后转业回到幽河村所属的县城任县公安局副局长,之后升任局长,副县长,县纪委书记,县长,县委书记,1978年退休,1998年到了北京的一家军属疗养院养老。昨天晚上,曾阿牛突发疾病送医抢救,现在靠着仪器和药物吊着最后一口气。今天早上医院都准备放弃抢救了,情报处的人在拔管前一秒赶到阻止了,所以我们现在要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龙飞和赵心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因为萧九儿竟然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显形了!吓得一旁的赵心悦立刻脱下外套挡住了车窗。
此刻她的脸上早已挂满了眼泪,她用颤抖的声音问:“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陆寒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里哭得梨花带雨的萧九儿,说:“大概10分钟。你先隐身,别还没见到曾阿牛先把自己搞没了。到目的地后,龙飞,赵心悦,你们先带萧九儿上去,我随后就来。住院部10楼,安宁病房1001房。”
萧九儿听话地再次隐去了身形,没有再说话,但车内的三人都能听见她伤心的哭泣声。
10分钟后,几人终于到达了医院。
下车后,龙飞和赵心悦抱起萧九儿的骨灰就往医院里狂奔,好在他们运气不错,电梯是空闲的。
不到三分钟,两人就来到了1001病房的门口。进入病房后龙飞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面色苍白的老人,他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臂枯瘦得仿佛骷髅一般,身上插满了管子,眼睛紧闭,嘴唇发颤,仿佛随时就要撒手人寰了。
更让龙飞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在外表上和这位老人竟有几分相似!看来他就是曾阿牛无疑了。
病房里还有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墙角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见龙飞和赵心悦来了,这个男人立刻迎上来问:“是龙飞吗?”
龙飞立刻点点头。
黑西装男人也点点头,随后便走到病床边和医生说了几句话。医生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龙飞和赵心悦,随即便带着护士和男人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龙飞对赵心悦使了个眼色,赵心悦会意,立刻关上了所有的门窗,拉上了窗帘,待房间完全黑下来后,龙飞便打开了灯,而萧九儿也恰好显形,站在了病床边。
眼含热泪的萧九儿跪在病床边,她想握住爱人冰冷枯瘦的手,却发现无论她如何努力,她的手总是会从他的手背上穿过去。
她轻声呼唤道:“阿牛哥,阿牛哥。你还记得我的声音吗?”
病床上的曾阿牛老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九儿的手缓缓地在曾阿牛的头顶抚摸着,尽管她根本碰不到他,可伴随着这种奇妙的接触,站在门口的龙飞和赵心悦惊奇地发现,老人原本苍白的脸庞竟然慢慢开始恢复了红润!又过了一会儿,他居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曾阿牛缓缓侧过头,一眼就认出了穿着现代衣服的萧九儿,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幸福的微笑。
赵心悦疑惑地向身边的龙飞小声问:“龙飞哥哥,为什么这个爷爷能看到九儿姐姐?”
龙飞小声解释道:“将死之人会打开阴眼,就能看见鬼魂了。”
“原来如此。”赵心悦若有所思地说,“哎,他们要是能早点相见就好了。”
龙飞小声笑道:“说起来他们说不定还得感谢你呢。如果没有你那件事,萧九儿就会永远被困在幽河村的那副棺材里,你说呢?”
赵心悦轻哼了一声,说:“不准再提以前的事情了。”
“好了好了,不说话了。别打扰他们最后的时间。”
这个时候,明明身体的所有机能都趋近于完全停止的曾阿牛竟然开口说话了:“帮我,把床,升,起来吧。”
萧九儿还在疑惑怎么把床升起来,龙飞已经走到了床边,按住了将床头抬高的按钮。随着床头缓缓抬高,曾阿牛也从平躺的姿势慢慢坐了起来。
曾阿牛看到龙飞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便释怀地笑了笑,轻声问道:“年轻人,能不能,帮我,换下衣服?”
龙飞点点头,问道:“前辈,您的衣服在哪里?”
曾阿牛缓缓抬起手指向了靠在墙上的一个衣柜。龙飞立刻走过去打开了衣柜,只见里面挂着一件灰色的西装套装。这套西装看起来非常旧,但依然完整且干净,甚至都没有脱线。
龙飞将西装从衣架上拿下后走到了曾阿牛身边,而曾阿牛转头对萧九儿笑着说:“老天,保佑。让我,还能见到,你。我,还欠你,一个婚礼。现在,我们可以,成婚了。”
此情此景,只引得龙飞内心无限感慨,他将赵心悦招呼到身边一起帮助老人换衣服。
在看清赵心悦样貌的时候,曾阿牛又愣了一下,随即对萧九儿说:“这个姑娘,好像,你啊。”
萧九儿流着泪笑道:“是啊,这个男子也很像你呢。”
由于老人身上到处都插着输液管和监护仪,龙飞和赵心悦笨手笨脚地费了老大劲才把他的病号服脱了下来。当看到曾阿牛身上那些枪炮和刺刀留下的疤痕时,萧九儿心疼地忍不住掩面痛哭了起来。
听到萧九儿的哭声,曾阿牛立刻向她缓缓伸出了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竟然握住了她的手!没有穿体而过!感受到爱人的触摸,萧九儿立刻用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流着泪对他笑了起来。
龙飞在内心叹了口气,他在超调局的资料上看到过,人类只有在即将死亡的前一刻才能触碰到没有实体的鬼魂。换言之,曾阿牛老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和赵心悦立刻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可即便如此,他俩也花了足足十分钟才给曾阿牛穿好衣服。当他俩掀开被子准备给老人换裤子时,却发现曾阿牛早已没有双腿了。
看到这一幕的萧九儿哭得更厉害了,而曾阿牛则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宠溺地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嘴里还轻轻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赵心悦为难地看了一眼龙飞,问道:“这怎么办?”
龙飞接过裤子,轻轻穿在了曾阿牛老人仅剩的两条大腿根上,缓缓说道:“人走时有裤子,投胎时才能变回一个完整的人。”
当他们为曾阿牛换好衣服后,萧九儿轻轻离开了他的怀抱,随后她的身上泛起一道白光。待光芒散去,她竟然换上了那身当年已变成碎片的婚纱。
看见她穿婚纱的样子,曾阿牛原本已经浑浊不清的眼睛立刻爆发出了一道明亮的光,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