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放才问臣女是否查到温氏对家父下手的动机，臣女思前想后决定动身前往长生寺，而霍三公子科考在即，武艺高强又是殿下的左膀右臂，由他陪同，臣女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江岁华倒了杯茶，从容地说道。
她当然不会蠢到将所有事都跟太子全盘托出，无论是父亲留下的线索还是霍重九托她调查的海棠图案，在她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告诉太子无异于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他面前，眼下太子虽与的她、与霍重九互为依靠，但时局瞬息万变，她可不想成为这场棋局丢车保帅的弃子。
赵玄舒朗的眉头松懈开。“能让江姑娘将身家性命头托付，看来江姑娘当真是信任重九。”
江岁华眉梢微挑抬眼直视着男人。
“殿下有东宫护卫随行，去信州府时一样带了霍三公子，臣女不过是依着殿下行事，不知殿下何出此问？”
少女漆黑的眼瞳好似化不开的浓墨，面对他是一如既往的戒备和冷淡，赵玄轻笑出声。
“本宫随口一问，你的要求本宫自会答允。”
说罢男人抬手举杯，袖口错的银丝折射出雪似的光亮，江岁华瞥眼男人酒杯中莹亮的酒液，仍旧没有以酒回敬，而是端起桌上的茶杯朝男人一敬。
“臣女不胜酒力，只好以茶代酒，万望殿下勿怪。 ”
赵玄唇角仍噙着笑，仰头将杯酒饮尽。
心头大事一了，两人之间的氛围顿时松快下来，江岁华用膳也用得格外舒心，没有婢女服侍，赵玄起初还不适应用膳时仍端着规矩，但看见少女没有丝毫束缚，也不由放松下来，一顿饭很快吃完。
江岁华走后，赵玄垂眸良久，而后拍了拍手掌，不多时一道身影从暗处显现。
“殿下有何吩咐？”男人一身暗色劲装，嗓音依旧嘲哳。
赵玄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江和易近来情况如何？”
八岐回答。“一切如常，请殿下放心。”
赵玄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他看向桌角那杯被少女舍弃的清酒，眼底渐渐浮现出让人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
二月初六，草长莺飞，京城四处已可见悄然萌发的春意，雪融之后的皇宫反倒没了生趣，宫墙内是一望无际的红墙金瓦，没有城里喧闹的人声，只有垂着头行色匆匆的宫婢内官，无趣又沉闷。
江岁华走在宫道上，与她相隔两步远距离走在前面的是丹青阁管事的黄公公，因为要给先皇后画像，太子府内用来研磨颜料的青金石被她用得见了底，本想问黄公公从丹青阁取一些拿回去，谁知丹青阁内所剩也不多，恰巧二月丹青阁的颜料还未送来，江岁华便跟黄公公前往内务府领取。
“姑娘您瞧，那是什么？”江岁华顺着云蝉的视线看去，只见远处搭着木架子，木架子上吊着绳索一类，周围乌泱泱围着一群人，像是在建造新的宫殿，瞧着大小却又不像住人的地方。
江岁华心中疑惑，却听黄公公解释道。
“近来贵妃娘娘身体不太安乐，陛下忧思如焚，太医也束手无策，请了钦天监说是西南方有邪祟冲撞，这才吩咐人在大内的西南角建一座小楼，用以压制邪祟，辟除灾厄。”
贵妃娘娘深受皇恩，又有龙裔傍身， 竟还会有邪祟冲撞，倒是个新奇的说辞，江岁华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这宫中论及宠爱，谁也抵不过贵妃娘娘。”黄公公嗐了一声。
“何止是宠爱，说句犯上冒昧的话，便是当年的皇后娘娘，也不如贵妃娘娘在这般盛宠，陛下登基后只纳了贵妃娘娘进宫，此后便再未选秀，多年来夫妻伉俪，真可算是一段佳话。”
江岁华静静听着，她记得太子赵玄今年二十，陛下登基十八年，赵玄是在天子登基之前便出生在王府的嫡长子，那时，贵妃尚未入王府。
“我听说，贵妃娘娘入宫时，陛下对她一见钟情。”
“正是，辅佐陛下有从龙之功的除了肃定大将军和飞骑大将军之外，便是柳尚书功劳最大，陛下刚刚登基，为了嘉奖功臣便宣召了功臣之家适龄的女儿入宫，谁知陛下在御花园中对贵妃娘娘一见钟情，即刻便封了淑妃，诞下三皇子殿下后，便封了贵妃的名位。”
黄公公满脸都是回忆的唏嘘。“此前陛下从未见过贵妃娘娘吗？”
江岁华不信这是世界上当真有一见钟情的爱恋，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赵玄身为太子为了皇位都不得不步步为营小心算计，身为先帝四皇子的陛下要登上皇位只会更加艰难，从腥风血雨中厮杀出来的人当真还会对一个女人一见钟情么？
论家世肃定大将军当时手握天下半数兵权，比身为文臣的柳尚书要有用的多，论样貌太子给她的画像上先皇后眉眼英气，五官凌厉与淑贵妃各有千秋却又势均力敌。
可若说陛下对淑贵只是耽溺其温柔的性格和艳丽的容貌却又实在不像，若不是真爱，有哪个男人愿意在三千佳丽中只饮一瓢，且十八年如一日，明晃晃的偏宠偏爱，连已被立为储君的太子都要因此惴惴不安。
“从未。”
黄公公压低了声气，他朝四周张望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继续说道。
“当年陛下承继大统之前，诸皇子夺嫡险象环生，柳尚书心爱女儿，早早就将女儿送回了老家，直到陛下登基，柳尚书才将女儿接回来。”
江岁华眉头一挑讶异不言而喻，柳尚书她不曾接触过，但她见过柳尚书家的小姐，柳青霜，按辈分来说柳青霜还要唤淑贵妃一声姑姑。
柳青霜为人嚣张跋扈说话不带脑子，能教出这样的女儿，少不了家庭氛围的熏陶，想那柳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历来战队夺嫡，除却雷霆手段便只有忠心二字最要紧，柳尚书此举，往小了说是心爱女儿不忍女儿受风波周折，往大了说便是对陛下有异心给自己留有后手，连黄公公都知道，陛下不可能懵懂无知，在这种情况下，却依旧能对淑贵妃宠爱十八年，真心可鉴。
“淑贵妃老家？”江岁华故作懵懂。
黄公公放缓了步伐。“江姑娘不知道？柳尚书祖上是靖州府人，老宅就在如今曲城。”
他顿了顿，望向远处语气略有感叹。
“靖州府与梧州府毗邻，梧州府有霍太师和江大人，靖州府有飞骑大将军和柳尚书，真算是两块人才辈出的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