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一个生下孩子就被抛诸脑后的女人又什么能得让男人感到愧疚。
恼恨?若是如此为何要的为其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儿子大兴土木修建陵寝。
江岁华想不通,兰贵人的存在太诡异割裂,就像不慎被墨弄脏的画卷,为了遮掩脏污而不得不尽力补救而重新绘制的海棠,与整幅画面格格不入。
“若是能找到兰贵人生前的伺候宫人或者是进王府前生养她的父母亲人,或许我们能知道更多。”
若其中当真有猫腻,找到兰贵人生前亲近的人询问便是最可靠最直接的方法,但棘手的是,兰贵人已经死去十几年,身边服侍的人是否还活在这世上尚未可知。
江岁华明白以霍重九现在身份地位,想要寻找数十年前服侍过的兰贵人的侍女嬷嬷难如登天,所以这件事,需要有人协助,而太子就是最佳人选。
宫闱之中,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在将来的某日演变成足以扳倒对方的大事,虽然兰贵人、二皇子和海棠花看似与太子的皇位之争无关,但能挖掘一件或许被人精心掩埋的前尘往事,太子不会拒绝、更不会错过。
“那江伯父那边,你预备如何?”
霍重九抿了口茶,江岁华给他带消息的太快,快到远远在他预料之外。
江岁华微微一怔,回答道。“我要去曲城一趟。”
解铃还须系铃人,父亲在京时生活平淡安稳,一切的变故都是从父亲前往曲城长生寺绘制壁画时发生的,再加上二皇子和兰贵人的可疑之处,她必须亲自去一趟长生寺。
霍重九默了几息。“好,你我同去。”
江岁华不会武功,一旦让的将军府的人知道她离开京城,天高路远难免出事,看着少女明显不解的神色,霍重九解释。
“海棠花的疑团未解,你我交易尚未完成,再者,我也有我必须要去的理由。”
江岁华望着男人郑重的神色,没有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沉默下来,灯会喧闹的人声不断从窗外挤进,却如何也填不满的她和他之间无言的冷寂。
“今夜,多谢你。”
少女说话很轻,险些被窗外喧闹的人声淹没。
闻言,霍重九唇角扯出一丝自嘲的弧度,今夜她明明是为了将消息传达给他才会离开东宫,才会带着云蝉离开太子的保护范围,却反过来谢他救命之恩。
“如果今夜救你的是太子,你也会这样谢他么?”
江岁华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发问,她怔了一会而后回答。
“自然。”
霍重九的呼吸都好似随着少女这一声肯定的答复暂停下来,可少女仿佛没发觉他的情绪波动,继续说着。
“无论是你还是太子,路见不平拔刀相救,自然应该感谢。”
江岁华说着,还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若是今夜遇到危险的是公主殿下,霍三公子还会这样问她么?”
“你和她不一样。”霍重九脱口而出。
江岁华掩眸饮茶。“她是大庆尊贵的公主,我是身份卑微的画师,当然不一样。”
“大庆的公主可以有很多,但江岁华只有一个。”
对霍重九而言,公主是君他是臣,若是公主遇险他自然会救,但是站在太师府侄孙的角度上出手,尽的是臣子本分,但是救江岁华,是他不带任何利益、完全发自本心的选择。
他和她之间纵然有交易在前,但抛开这一层关系,难道这么久的相处,从咸城到京城、从他的义妹到江岁华本人,他在她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能够与其他人区别开来的感情吗?
除夕那夜,他站在雪中看着江岁华和太子离去的背影想了很久,却始终无法忽略心底的那抹酸楚。
后来,他回到太师府,看着早已人去楼空的撷芳院,少女的一颦一笑却在他脑海中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或许是
喜欢上她了。
七岁那一箭,射中的除了老太爷的仙鹤之外,还有冥冥之中他与少女的缘分。
因为喜欢,所以在乎她的生死,所以会心疼她受伤生病而潦倒憔悴的身体,所以会心疼她的过往竭尽全力为她换来一切她想要东西,会在她高兴的时候高兴,会在她难过的时候伤神,会在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会难过吃醋。
江岁华怔在原地,窗外寒风吹进,她的耳边眼前却只剩下男人愈发炙热的眼神和一遍遍回响的回答。
“在你心里,我和太子,不、或者说和天下所有男人都是一样的,是么?”
江岁华心跳不自觉加速,仿佛有一口鼓,霍重九每说一个字、每呼吸一次、每一次眨眼之后将视线重新投注在她身上一次,就会在鼓面重重落下一锤,越敲越重越敲越快。
前所未有的陌生情感涌出,迫使她不得不逃避。
“你将我从潍河救起,替我找来户贴更名改姓,又处处替我周全打点,你是我唤了四个月的兄长,也是救我和父亲于水火的恩人,自然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可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兄长了。”
从前她作为他的义妹,口口声声要唤他兄长,可现在,她是江家独女,是芜城江宅的贵女,他们历经生死最后换来的却是一句比兄长更生疏的霍三公子。
“还是说,在你心底,除却兄长这一层身份,我只能是霍三公子。”
江岁华心如擂鼓,男人的攻势却步步紧逼。
“我明白,现在你心底记挂着江伯父的病,记挂着要为江伯父报仇,但我想让你知道”
霍重九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耳根早已通红。
“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
这句话好似一记惊雷,将江岁华劈得大脑一片空白。
“什、什么?”
霍重九将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口,终于松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反悔也来不及了,见少女木愣愣地发问,于是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又说了一遍。
“我说,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