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赵玄怔了一瞬，而后笑起来，他原以为少女受了自己的恩惠会对他亲近些，却没想到对方非但不惧，反问起他来。
赵玄默了一瞬，率先开口。“本宫去信州府巡盐时，曾问过霍重九为何身边只有一名贴身侍卫，他说，太师府艰险，所以留了一贴身侍卫给你。可太师府治风严明，若是闺闱女儿吵架拌嘴，本宫听闻姑娘身边的宫女是便是从咸城霍府带来的，难道还护不了主？又何须他留下一名武艺高强的侍卫。”
曲城匆匆一面，他就怀疑过当时乔装改扮的少女是芜城坠河的贵女，后来在天成街相见，风撩起她的帷帽，太子知晓她是霍重九义妹时，已经肯定她就是江和易的女儿江岁华，至于将晚画师的身份，则是他在去信州府巡盐时，得知霍重九特意将青雁留下时才确认的。
江岁华的问题，他已经回答，现在该轮到她回答的他的问题了。
从他确认江岁华的身份后，他就一直在留意，无缘无故病倒的江和易，重兵乔装把守的江府、故意设计落水的赏秋会、谣言四起的周府婚宴、被发卖的贴身侍女，他原以为温氏针对江岁华是因为霍重九，但很快，他发现温氏也和他一样，都是一步一步才察觉出的江岁华的真实身份，霍重九不过是他们除掉江岁华附带的次要目标。
但他很好奇，江岁华，或者说是整个江府，究竟和将军府之间有什么仇怨，能让对方千方百计想要除之后快。
烛光明亮，却照不清男人眼底的情愫，江岁华闻言没有感到意外，赵玄知道或者不知道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已经不重要，她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完成，但赵玄的问题，她无法回答。
“臣女不知道。”
不知道？赵玄眉梢一挑，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
“殿下既然有此疑问，想必早就已经知晓，臣女落水，家父中毒，京城谣言乃至夜宴毒蛇都是将军府所为。数月前，臣女在芜城取家父寄来的书信，谁知遭人暗算险些被乱刀砍死在马车内，落水后承蒙霍三公子相救。
本想去曲城找家父商议，却得知家父已匆匆返回京城，臣女这才借了霍三公子义妹的身份进京，臣女也是几番巡查，才得知要置臣女于死地的人是将军府。”
赵玄理了理袖子。“是么，那你是如何知晓将军府是害你父女的幕后凶手？”
江岁华顿了顿。“一封信。”
“臣女发觉那封引自己出门的信件与家父素日笔迹有异，故进京之后，多方巡查后，终于得到了温氏的手稿，至此才确认谋害臣女与家父的是将军府。”
“果真？”
“臣女所述句句是实情，将军府谋害臣女的缘由臣女的确不知道，但是臣女知道，，将军府无辜戕害我父，与臣女有不共戴天之仇，而，将军府与殿下势同水火，所以，殿下的敌人便是臣女的敌人。”
赵玄太聪明，江岁华若全然编造，他肯定是不信的，反正她和将军府之间的恩怨他早已察觉，倒不如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他。
她想要温氏和整个将军府付出代价，太子为了皇位也想让将军府倒台，她和太子殊途同归，有太子的支持，她日后行事也会更加方便。
至于父亲藏书鱼腹的那幅画，她可不会蠢到在还没彻底查清楚之前就将这幅可能藏着能扳倒将军府或者更大权势的利器交到旁人手中。
赵玄的视线落在少女发髻间那只灰扑扑的梨花绒簪上，他记得和她在天成街见面时，这只簪子是霍重九送她的。
回府回得急，少女还没没来得及洗漱，绒花簪上落着干涸的血渍，规整的发髻有几缕发丝落在额前，脸颊上有方才被江和易呕血溅上的血渍，淡青色的长袄更是一塌糊涂，唯有漆黑的眼瞳明亮着，整个人像一只脏兮兮的猫。
“江姑娘冰雪聪明，本宫果然没看错人。这座流萤小院以后便是你和江大人的院子，罥烟会替你布置好一切，你安心住下便可。”
江岁华俯身。“多谢殿下。”
赵玄转身大步离开房间。
诚如赵玄所言，罥烟的确将小院打点得十分妥当，男人离开不久，便有侍卫来背父亲去浴房洗漱，而江岁华也在罥烟的带领下去了另一间浴房。
太子府分前后两处，前段是用以处理政事接待官僚的国本堂，东西两侧分别是藏书学习的书房和休息的暖阁，穿过和门，才能看见太子的寝宫，寝宫用隔墙隔了，东西隔墙外分别安置了侍女房和的东暖阁。
寝宫后门打开，是一处花园，而在花园的西北两侧安置了膳房和库房，东侧安置的便是流萤小院，小院虽不比太子寝宫宽敞，但却也是错落有致，除了江和易看诊治病的房间外，还有一间带着浴房的屋子。
“奴婢不知姑娘素日用的是什么洗头水，便用了何首乌与侧柏叶混着凌霄花为姑娘洗发，还有这些香膏香皂都是宫里惯用的，有桂花龙井、香茶雪茉莉还有玫瑰栀子，姑娘喜欢什么尽管同奴婢吩咐便是。”
罥烟眉眼温婉，天蓝色的袄裙衬得人像一朵风铃。
从刚才赵玄叫八岐从暗处献身而不避讳罥烟的行动上，江岁华就知道，她是赵玄信得过的心腹，江岁华瞥了一眼那热气腾腾的浴桶和衣架上掸得满满当当的衣物以及衣架下袅袅的熏香，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多谢。”
眼前的少女是太子看重的人，她在太子身边陪伴多年，自然懂得轻重缓慢，只要服侍好了江岁华，太子待她才能更好。
“姑娘客气了。”
江岁华将手一抬，罥烟便来替她解衣裳，罥烟离得近，身上有股淡淡的橙花香气。
她在家时是不习惯有人伺候更衣的，即便在太师府她也从不让兰芷和云蝉替自己更衣，但今夜，是她做回江岁华的第一夜，她不仅是江家独女，更是丹青阁的画师，自然要拿出款儿来压一压人，底下的侍女们才好尽心尽力办事。
衣裳褪去，江岁华才发觉膝盖不知何时青了两块，罥烟将人扶进浴桶，伸手去拆少女头上的钗环。“姑娘膝盖伤的不重，奴婢待会儿拿些上好的药来给姑娘揉一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