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家法,男子犯错取五尺长,两寸厚的木板责罚腰部以下部位,而女子犯错则是取两尺长、一寸厚的木板责打手心。
女子闺闱不易,女红、丹青、调香乃至看书习字都要用到手,这样的惩罚对女子而言也算得十分严重了。
霍怀澜闻言,长眉微皱,深觉不妥,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郑氏瞪了回去。
“请恕晚辈难以从命。”面对郑氏的刁难,江岁华没有屈从,她今日若是顺郑氏的意挨了家法那便是承认自己下毒,即便之后证明清白,也会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再者,宫中贵人的丹青还需要她动手,她的手不能有损。
“两日之内,晚辈自会给叔母一个答复,请叔母放心。”
她愿意禁足罚跪在撷芳院,是因为暂时没有证据自证清白,但要动家法,那不能够。
郑氏见她如此理直气壮,又暗自推了推站在身侧的刘氏,只可惜霍怀止所食糕点不多,中毒不深,刘氏对太师和太夫人对江岁华偏袒看得明白,她可不准备当出头鸟,所以面对郑氏的暗示,她只当没看见。
“来人,送姑娘回撷芳院,涉事奴仆一律关押。”太师沉声下令。
顿时,兰芷和陈进宝被分别扣押,江岁华和云蝉则在齐嬷嬷的亲自护送下,回了撷芳院。
撷芳院中仆妇不多,因为要审讯霍怀礼下毒一事,几乎所有丫鬟都被调到慈安院审讯问话,整个院子空荡荡的,此时天色已然入夜,却连一盏灯都未曾点上,只有夜色浓稠又冷清。
事关重大,太夫人和太师虽有心偏私,可面上功夫却要做足,齐嬷嬷将人送到撷芳院之后,还将从慈安院带来的四个老妈子安排在了院门口,负责看管江岁华禁足。
即是罚跪,便不能在正屋歇息,只能在书房。好在齐嬷嬷心善,派来的粗使婆子也多是由太夫人打过招呼的,非但没有为难江岁华,反而替她准备了垫膝盖的软垫和银丝炭,不叫她挨饿受冻。
她们不为难她,江岁华也不会让她们为难,裙摆一提利落地跪在蒲团上。
“姑娘,这分明就是陈进宝栽赃,太师怎么还让您禁足罚跪,这大冷的天地上又湿又潮,万一把膝盖跪坏了可怎么好?”
听见书房大门被关上,云蝉才压低了声音,眼眶红红地替主子打抱不平。
江岁华转头,看见少女脸颊上的绯红的指印,心下涩然,好在齐嬷嬷临走前还留下了些消肿止疼的药膏,正好派上用场。
“膝盖跪伤了终究有衣裙遮掩,这伤在脸上才是最忌讳的,万一破了相,母亲岂非要怪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她一起温柔,手上的动作比语气更温柔,微凉的指尖沾着药膏抹在脸颊上,云蝉下意识觉得不合规矩想要退开,却被江岁华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奴婢奴婢本就是夫人开恩才能够跟着姑娘上京伺候,照顾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即便破相也不要紧。”
云蝉跟在她身边,甚至不到半年,待她却是体贴周到,忠心有加,叫她如何不感动。“净说傻话。”
有姑娘亲自上药,云蝉只觉原本火辣辣疼痛的伤口顿时好了许多。
“姑娘您待陈进宝有救命之恩,奴婢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陷害姑娘,陷害您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云蝉的疑惑,江岁华如何考虑不到,陈进宝出身农家,父母双亡,这样的身份能得太师府庇佑已是修来的福分,若是机灵些,日后留在太师府当差也无不可,可陈进宝却宁愿堵上自己的前程也要攀蔑她。
实在奇怪。
慈安院中,他言语措辞清晰、谎话张口就来,连用作物证的毒药也早早备好,想必已在暗中筹谋许久,江岁华一旦找不到能为自己开脱辩解的关键证据,那么毒害太师府公子的罪名便的结结实实扣在了她的头上。
如此心计与筹谋当真是一个半大少年能想出来的么?
陷害她,对陈进宝或许没有好处,但对他身后之人必有好处。
“姑娘方才说两日之内给郑夫人答复,可陈进宝被关押起来,姑娘您又在院子里禁足,如何能寻得人证自证清白?”云蝉担忧不已。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青雁最迟明晚便会回来,你放心。”
“姑娘的意思是”看似不相干的两句话却让云蝉眼睛乍然一亮。
江岁华微微颔首,自从那日在厨房发现陈进宝偷吃椰汁糕之后,她心底便存了个疑影,为何兰芷寄回二十两银子她的爹娘还是双双殒命,若真是重病垂危,为何宁愿写信也不叫陈进宝亲自前来要钱治病?
当天从慈安院回来,她就找来了青雁让他去调查陈进宝家中事宜。算算时间,青雁也该回来了。
陈进宝攀蔑她下毒一事等青雁回来自会真相大白,眼下还有一件更令她头疼的事,她和霍重九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因为这些天她将青雁派出去调查陈进宝的事,所以外界传闻她并不知晓,还是今日在周府婚宴上被柳青霜和晏柔烟公然刁难,她才得知。
三人成虎,积毁销骨,流言若是不加以控制,即便她和霍重九清清白白,也难免被人诟病,影响太师府和太子的声誉。
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深夜,书房内静悄悄一片,江岁华脊背挺直,仍跪在蒲团上,而跪在一侧的云蝉熬不住困意,以头抢地,就着这样的姿势睡了过去。
江岁华看着呼吸已经平稳显然已经熟睡的少女,既心疼又无奈,正准备取下披风给云蝉盖上,房中烛光一闪,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门外进了房间。
来人身形颀长,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下,脚步极快,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就已停在了江岁华身后。
江岁华将披风给云蝉盖好,而后转头,借着幽微的烛光可以看清那隐匿在黑袍之下的男人正是青雁。
青雁朝她屈膝拱手,而后从怀中将所查证到的证据双手奉上。
江岁华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接过,拆开油纸,内里是几张带有红指印的证词和誊抄的账单。
而在数张宣纸的正中,是一截指骨,指骨末端发黑,而正中还有一道深陷的凹痕,像是生前被利刃砍伤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