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信州府。
柳城边境本该寂静的山野中,嘈杂一片。
刀剑相接的铿锵声,刀刃划开血肉的闷响,马匹惊唳,群鸟惊飞,火光晃动的山林间仿佛连风都被粘稠的血液浸透,沉闷地呜咽着。
赵玄手举长剑被三四个乔装改扮的亲卫护在中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原本用来赶路的火把早已灭了大半,只能靠着依稀的月色分辨敌友。
无数尸体堆积在脚边,甚至稍不留心就会被绊倒。
赵玄听着不远处打斗声额角沁出冷汗,他明明已经和霍重九商定与亲卫对调衣物,兵分两路,却还是遭到了刺杀,且个个武功高强,他身边的亲卫有至少半数已经死在了这场战斗中。
若是一直处于黑夜人眼也能适应,可偏偏天上浓云翻滚,月色时遮时显,在双眼没来得及适应的情况下,他和瞎子根本没有分别。
咔嚓——
赵玄忽而听见围守在身边一名亲卫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闷声响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清脆的剑鸣朝他逼近,赵玄抬手将剑身扬起格挡,却被来人震得飞了出去。
黑暗中,不知是谁吹响了口哨,所有刺客都朝赵玄袭去。浓云渐移,落单的赵玄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看见无数道泛着寒光的剑尖朝自己刺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破空而来,钉在来势汹汹的剑尖上,这一箭力道蛮霸,直将那长剑从刺客手中打落。
不给众人反应,霍重九拉开弓弦,又是几箭飞出,力道有增不减,带着万钧之势朝那几人袭去。
在短暂的月光下,赵玄看清霍重九的位置,也迅速起身朝后退去,刺客被霍重九的飞箭逼退,恼火间架起连弩朝男人的方向连发数箭,天光再次暗淡,就在刺客以为霍重九必死无疑时,只听夜色中几声清脆的响声接连乍起,紧接着,便是窸窣声此起彼伏。
山林中,似乎在眨眼之间安静下来。
刺客握着连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正要朝记忆中的方向再射几箭时,就听男人沙哑的带着笑意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在找我吗?”
刺客浑身一颤,想回头给男人一剑,可下一秒,脖颈便传来了一道冰凉的触感。
霍重九稍一用力,刺客的脖颈就被割开,无数鲜血喷涌而出,黏腻的血液溅他的侧颊,又凝聚在一起顺着下颌滴落,再度倾泻的月华之下,他像是地狱来的修罗恶鬼,叫人肝胆胜寒。
剩余的刺客此时也反映了过来,纷纷朝他袭去,可无一例外,都被男人解决。他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沉浸在杀戮之中,即便剑刃划破了他的血肉,霍重九也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越战越勇。
赵玄看着在山林间大杀四方的男人,恍惚间竟产生几分熟悉感。
此刻,战场上只剩最后一个刺客。
霍重九提着淌血的剑刃朝他慢慢走去,刺客朝后退了两步,而后干脆服毒自尽。
随着最后的刺客倒地,这场战争也就此结束。
“殿下。”霍重九走到赵玄身前,拱了拱手。
赵玄抬手将人扶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重九果真是武艺非凡。”
“殿下过誉了。”
“殿下,属下方才清点过,刺客共三十二人已全数歼灭。”太子府戍卫长戚不平从山林间走来,同样浑身浴血。
赵玄微微颔首。“那本宫带来的人马呢?”
戚不平语气略带悲怆。“回殿下,此次出行戍卫共二十四人,按殿下吩咐兵分两路,我方十二人剩四人,其余八人已检查过,皆已毙命。”
他们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兵分两路,还对调了衣物,他和霍重九这边都伤亡惨重,十二人只剩下四人,可想另一条路上的众人是何等遭遇。
赵玄闭了闭眼睛,只觉胸口好似堵了一口淤血,上不来也下不去,堵得他难受。
“此处位于柳城与宣城的交界处,殿下是否要继续赶路?”戚不平问。
按正常行程推算,他们本该于昨日抵达信州府柳城知府府邸,可天公不作美,才刚入信州府境地便遇瓢泼大雨,他们只得放慢了速度,进信州府以后更不太平,遇见一次下毒,两次刺杀,虽被及时发现没有造成太大人员伤亡,但到底影响了行程。
“本宫记得,方才再次安营扎寨前,曾有人上报这座山下不远便有人家。”赵玄沉吟。
戚不平点头。“是的。”
“所有人原地稍坐休整,下山借住农家,待天亮再进柳城。”
他原本是不想打扰到平民百姓才选择在此安营扎寨,既然萧胤明和柳晏迫不及待地想将他扼杀此,那他不如将这件事闹大些。
戚不平应了一声,当即就要去整顿可用的马匹。
赵玄松了口气,看着守在霍重九身边替他查看伤口的红鳐,问道。
“重九身边的侍卫身手竟也如此了得,怎么这次出门,你只带了一个?另一个呢?”
“舍妹孤身在府,我怕她一人支应不住,便留了侍卫在府中供她差遣。”
想起那道袅娜的身影,霍重九紧皱的眉头松懈稍许。
赵玄闻言,唇角掠过一丝笑意。“你待妹妹倒是好。”
霍重九抬眸。“殿下待公主殿下不也如此么?”
“说起姝儿,那日出发前她本是要来送你我二人的,可着了风寒睡过了头,待巡盐结束只怕还有的闹,届时你可要替本宫作证。”
两人说笑着,山林中的气氛也逐渐轻松下来,就在众人准备坐下来替彼此查看伤势之时,层叠的山林深处,忽而传来马蹄声,众人的心弦再度绷紧,都不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刀剑,准备迎敌。
可随着远方火光亮起,出现在视野中的不是凶神恶煞的索命阎罗,而是一队官服打扮的人马,为首的是一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的男人。
车队缓缓停下,为首的男人朝赵玄快步走来,而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信州府知府季惟生,叩见太子殿下,微臣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他一跪下,身后的所有人都跟着跪下,齐刷刷朝赵玄叩头请罪。
赵玄眸色一凝,眼下已过夜半,季惟生能从柳城出发至此,早一分不早,迟一分不迟,来得当真凑巧。
赵玄面色沉凝,并没有抬手免礼。“你确实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