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鸦青衣袍的男人驱策着黝黑的骏马在街道上奔走,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响,骏马胸前的红缨随风飞扬。
霍重九回隐山院时就听小厮来报,说是撷芳院上午派人来问过他的去向。霍重九解下身上朱红的披风,扔给红鳐,这倒是稀奇了,在松雪居时只有他贴上去找她的份儿,真是风水轮流转,也有江岁华主动找他的时候。
霍重九下意识就要出门去撷芳院找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将脚收了回来。
“公子不去撷芳院看看?”红鳐将披风挂起,朱红色的披风在烛光下显得越发华贵。
霍重九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旋即朝方才同他汇报的小厮招了招手,那小厮上前,便听男人问道。“撷芳院那边可有说具体为了什么事?”
小厮低眉顺眼地回答。“是姑娘身边的贴身女使唤作云蝉来报的,说是她们姑娘受了好大的委屈,请公子得空过去看看。”
霍重九才喝了口侍女奉上来的热茶,闻言险些没被呛到。
受了委屈?
小厮还来得及反应面前的男人就已经风一般地往院门走去,可走了两步,又突然调转了方向,直直地朝着墙壁走去。
“公子,院门在那边”小厮话音刚落,就见霍重九脚下一点便上了屋顶,而后几个飞身,身影便彻底彻底消失在了后院的墙壁后。
红鳐挂完衣服出来,看不见自家公子,转头看向青雁。“公子呢?”
青雁默默地像后指了指,而后也跟着翻身上墙。
红鳐:“不是,你等等我。”
留在原地的小厮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而撷芳院,兰芷正在厨房看着小侍女煎药,忽地看见后院墙上翻进来个人,吓了一跳。
“你们姑娘呢?”霍重九语气急切。
兰芷好半晌才认出来这位正是太师特意从咸城接来的那位重九公子。“姑娘刚刚用过膳,在房里歇着。”
得到了答案的霍重九脚步一刻也不停歇,径直绕到正屋,正屋的门没有关,窗子也都支着,江岁华正坐在正屋右侧隔间的贵妃榻上,面前一张垫着缎面桌垫的长方几摆着几只拆封了的红包。
“兄长?”江岁华现在叫他兄长已属十分流利。
云蝉见公子来了,连忙起身出去倒茶,房间中只剩霍重九与江岁华两人。
“怎么弄的?”霍重九瞥见她手背上红通通的一片伤痕,心中一紧。
男人眉头紧皱,生气起来铁青的脸色配上这鸦青的衣袍倒像是要吃人似的,江岁华想起他在咸城霍府池塘边同她说的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瞒着藏着不让他知道,反而大大方方地举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今日早晨给叔母请安不小心弄的,擦了些药养几日便会好的。”
少女原本纤嫩的手背被烫出不正常的红色,大大小小水泡连成一片,和白皙的指尖相较,情状惨烈,很难不叫人心疼。
“你今日去太子府这么晚才回来,太子同你说什么了?”她问。
霍重九眉头仍未松懈。“还记得段儒吗?”
江岁华想了想,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她对他印象不错。“记得,段同知家的公子。”
“我将他举荐给了太子。”霍重九语气平常的不能再平常,好像向储君举荐一个人就像人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似乎察觉到江岁华的不解,霍重九又道。“初秋时,德州府的日涑河因为承受不住暴增的雨水,险些决堤,陛下命太子亲去治理水患,如今太子回朝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前去安顿善后,才能守住这份功绩。”
江岁华似懂非懂地点头,其余她不懂,她只知道日涑河似乎与潍河发源于同一座山脉,一条向东贯穿德州府,另一条也就是潍河向南贯穿梧州府。
“太子府离太师府远吗?”江岁华问。
霍重九抬眼,看见她眼底的一丝急切和焦虑,他忽然反应过来,江岁华一反常态派人去找他,恐怕不是为了找他诉苦,而是为了她的父亲。“对你来说,远,但是对我来说,不远。”
江岁华没时间理会他这番暗戳戳自夸的言辞,压低了声音。“他生病了。”
霍重九闻言眉心一蹙,今日他去太子府去得匆忙,但也派了青雁出去打探消息了,可得到的消息和江岁华的一模一样。“想出去?”
江岁华点头。
她当然想出去,自己的阿爹就在眼前,她怎能不急。但她也清楚,以她现在的身份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前去江府打探消息。而且,给她写信的幕后黑手她还没有任何头绪,现在大摇大摆地上街无异于寻死。
“你先养好伤,其余事情我会自会替你留心。”
霍重九丢下腰牌,冲外扬声。“青雁,去将府医请来。”
青雁和红鳐虽然来得比霍重九迟了一步,但都十分自觉地守在了正屋外,吓得那些小侍女不敢靠近。
在空中划出弧线的腰牌稳稳当当落在青雁的手中,听见窗外脚步声响起,江岁华赶忙出声制止。“慢着。”
青雁闻言脚步一顿。
“你做什么?”江岁华不明白正好好地说着她父亲的事,怎么突然就要找府医。眼下已过戌时,如此大张旗鼓定然惹人注目,郑氏和霍如云知晓便也罢了,若是让霍太夫人和霍太师知道,她今日的忍耐便白费了。
霍重九浓密的长眉向上挑起。“难道不是你让我来给你做主?”
?
“谁让你给我做主了。”江岁华下意识反驳,可很快她就想到了什么。
今日上午上过药之后她心里挂念着父亲的消息,便让云蝉去隐山院看看霍重九是否得空,若是得空便将人请来,想到云蝉回来时那委屈巴巴的神色,又想到她上药时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模样,江岁华哪里还不明白,云蝉这丫头定是以为她要同霍重九诉苦,去请霍重九时少不了一通添油加醋地描述。
江岁华没有告诉云蝉自己的真实身份,自然也怪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