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待很久。” 我保证,“按你计划的去看你爸爸吧。我不会有事的。”
“…… 如果你确定的话。” 艾达同意了,皱着眉头走了出去。我们走进厨房时,卡吉索杀气腾腾地瞪着阿米利奥斯,海伦则一言不发地把她带走,以免发生冲突。一如既往地可靠。
“你想喝点什么吗?” 我问,“水?果汁?茶?”
“又能用上家里的自来水,感觉真好。” 阿米利奥斯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我得提醒你小心点。你们星球上很多地方都因为腐木病侵蚀水管,爆发了致命疾病。”
“瓦尔有应对的咒语。” 我耸耸肩,“她什么咒语都有。”
“她是个了不起的法师。” 阿米利奥斯表示赞同,我递给他一杯水,他坐下。“那么。我的第一个问题。什么时候?”
“大概从现在起九年左右,” 我回答,“可能稍微少一点。”
“对,没错。一年是…… 三百…… 多少天来着?”
“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 我答道。
“这…… 具体得很奇怪啊,” 阿米利奥斯皱眉,“为什么呢?”
“因为一年就是这么长啊,” 我耸耸肩,“这是我们原来宇宙中,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圈所需的时间。”
“行星绕着太阳转,” 阿米利奥斯低声说,“真有意思。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还知道别的吗?”
“嗯,” 我点点头,“我有一些猜测。不过,你不会喜欢的。我知道我自己就不喜欢。”
“这从来都不是关于我喜欢或不喜欢,” 阿米利奥斯说,“我现在对两次世界末日负有责任。我不能再让第三次发生。”
我开始用微波炉加热一杯鸡汤给自己,皱着眉头,让这些思绪在脑海中沉淀一会儿。阿米利奥斯似乎很乐意等我思考,这点我很感激。几分钟后,我在他对面坐下,抿了一口美味滚烫的肉汁,细细品味了一下才咽下去。
“你不用对任何一次世界末日负责,阿米利奥斯,” 我告诉他,“我们俩都不用。”
其实,我并不是完全相信这些话。但我所爱和信任的人都坚持说这是真的。即便他们的说法让我感觉不对,我也不会称他们为骗子,从而不尊重他们。
“啊,” 他轻声说,“我一直好奇是什么让你能如此安心地无所事事。我想我也不能怪你选择否认这样的责任。”
“不,阿米利奥斯,” 我温和地告诉他,“你不是那个选择为正义而奋斗的高尚烈士,而我也不是拒绝响应英雄召唤的人。你只是一个受过虐待和创伤,却没去接受心理治疗的男人。”
他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显然有些恼怒。
“汉娜,” 他说,“我不会要求你和我并肩作战。我也不会说你在明知世界命运的情况下,享受安逸生活是错误的。你还是个孩子。这本不该是你要面对的战斗。但总得有人去战斗。你说什么都无法说服我放弃。”
“嗯,” 我应了一声,又喝了一口热汤,“好吧,有几点要说明一下:第一,我十九岁了。虽然肯定比两百岁年轻得多,但在我们的文化里,从法律上来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第二:我觉得等时候到了,不管我愿不愿意,可能都会和你并肩作战。第三:我从没说过你不该战斗。我只是说,世界末日从来不是,也永远不会是你的错。”
我放下杯子,直视他的眼睛。
“是女神造成了这一切,” 我坚定地告诉他,“不是我们。”
“当我们本可以阻止却失败了的时候,原因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问。
“我们真的能阻止吗?” 我反问,“我们难道要因为没能阻止一个真正的女神的行为,就认为自己是失败者吗?她和我们在力量与知识上的差距,比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可我怀疑你不会去责怪一个六岁的孩子没能阻止他父亲殴打母亲。”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喝着他那杯水。当他终于开口时,我还没听到他的话,就知道我不会喜欢。
“维持你永生的那个咒语,” 他说,“你把它改成什么名字了?”
我僵住了。他当然知道。“命运联结” 已经不存在了;就算我想,也无法再把更多宇宙拉到一起。所以当它变成别的东西时,我觉得也该给它换个名字。但我从没大声说出来过。也从没想过要说。
而当然,在这里告诉他就会证明我是个伪君子。他对应的咒语叫 “我应得的永恒”。而我的……
“…… 这不关你的事,” 我轻声嘶道,“你是和平来的,阿米利奥斯。咱们别把情况弄得非要提到咒语不可。”
他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一点。
“但我觉得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说,“你很清楚我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下悔恨。”
“阿米利奥斯,第一次的时候你甚至都不知情!” 我坚持道,“你以为她在乎你。我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你还以她的名字来命名你的咒语。你被一个全能的怪物耍了,就为了她的消遣,而你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怎么可能是你的错呢?”
“迹象就在那里。我本可以 ——”
“阿米利奥斯,” 我打断他,“不。你本就做不到。你不是个大屠杀者。你是个受害者。你真该找个专业人士谈谈这些。”
我非常想念卡森博士,但我知道她会希望我继续寻求帮助。尽管世界面临着无数新的问题和危险,从更恶劣的天气到更致命的野生动物,但我们的社会在很大程度上依然存在。互联网受到了破坏,尤其是洲际网络,但它仍然能用,我也找到了新的人来帮助我。他们远比不上卡森博士,但他们能帮上忙。帮了很大的忙。
“汉娜,” 阿米利奥斯坚定地说,“我来只是想了解你所知道的事情。求你了,别再试图安慰我。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也没指望他会有别的反应。我自己花了很长时间才去寻求帮助,我不确定阿米利奥斯有没有像我当初需要的那种朋友,能促使他迈出那一步。尽管我很同情这个人…… 好吧。我并不特别想和他做朋友。
“不幸的是,阿米利奥斯,当下一场游戏开始的时候,你和我可能都无法参与其中。我已经尽我所能为打败女神做好了铺垫,但尽管我总是大谈责任和过错,我之所以在这里,而不是去为战斗做准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知道我不是那个能打败她的人。而且我觉得你也不是。我们被赐予了十年的时间去享受生活、治愈创伤。我正在好好利用这段时间。”
我又大口喝了一口汤,滚烫的热汤顺着喉咙流下,勉强能算得上是一种愉悦。这让我镇定下来,让我的思绪集中在对话上,集中在需要说的事情上,而不是那些我不想重温的记忆。
“我明白了,” 阿米利奥斯皱着眉头说,“那样的话,关于下一个像我们这样的人,你知道些什么吗?她下一场游戏的关键人物?”
“啊,这就是这个计划的妙处,” 我对他微笑,“下一个‘创始人之亲’不再是阻止她的唯一途径了。我怀疑她没怎么经历过痛苦,所以世界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那个打败她的人。让我们看看,当整个蚁群意识到自己被踢翻后,她在这个蚁丘里还能玩得有多开心。”
“这…… 嗯,” 阿米利奥斯沉吟道,“我想我明白了。你是怎么让她同意这个的?”
“她自己犯的错,” 我耸耸肩,“她把我塑造得太了解她了。”
“我会让我的人做好准备,” 阿米利奥斯点点头,“谢谢你,汉娜。这些信息非常宝贵。”
“嗯。别因为按这些信息行动而让自己伤得太重,好吗?”
“我不会死,” 他提醒我,“我为什么要在乎伤痛呢?”
“因为伤痛本身就是个很重要的理由,” 我说,“结果证明,这理由还挺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