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如此确定你唯一的救赎就是死亡?”
我停下脚步,沮丧地咬紧牙关。塞拉也要来跟我纠结这件事吗?
“这完全不一样。” 我坚持道,“我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我知道怎么阻止它。显然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这么做。”
“但其实并非如此。” 塞拉说,“即便从实际的、道德的角度,你希望拯救尽可能多的人类免受灾难…… 你通过死亡也无法成功。因为即使女神这一轮失败了,她也只会再试一次。地球也许能安全;我不知道那些失败的创始者后裔的原生宇宙会怎样。但你不是那种只关心自己原生家园的人,对吧?”
“你觉得我没想过这些吗?” 我叹了口气,“你觉得我不知道我所能期望的最好结果,也只是暂时从她的冷酷残忍中得到喘息吗?但这并不能成为让数十亿人死去的理由,塞拉,因为不管怎样她都会再这么做。除非你有办法真正让女神住手,否则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拯救尽可能多的人。”
“嗯,当然,在这一点上我们只能各持己见了。” 塞拉嗡嗡说道,“除了我自己的同类,我不想拯救任何人。但我要说:你和她的联系,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社会层面,都比这个物质现实中的任何其他存在都要强。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影响女神,那只能通过你。所以,至少目前来说,无论你最终决定生还是死,我都认为现在还为时过早。仍有获得更彻底胜利的可能性。”
我摇了摇头,又开始往前走,同时擦去更多的眼泪。
“什么可能性?” 我质问它,“你能诚实地说出哪怕沾点边的办法吗?她可是个大写的‘神’,塞拉。我们碰不到她,躲不开她,挑战不了她,也伤不了她。她无所不能,无处不在,无所不知。她与我们现实的互动,是从一个如此遥远、高高在上的位置进行的,以至于我们只能通过隐喻来理解。从定义上来说,她根本没有弱点。你到底指望我怎么做!?”
我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大喊,声音在来世空旷的黑暗中回荡。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人们试图说服我活下去,受够了人们在这毫无希望、毫无意义的情况下试图给我希望。我得到的唯一一个勉强算得上是活下去的好理由,就是来世显然很可怕,而我自私、没用得像个怪物,所以在乎这个。我厌倦了那些愚蠢的陈词滥调,厌倦了人们试图推卸责任,厌倦了人们告诉我我的生命有价值。我受够了。
我不想再抱有希望。我不想再勇敢。我只想救回艾达,然后让一切结束。
“那就去死吧,如果你做得到的话,汉娜希拉吉。” 塞拉说,我屏住了呼吸,“我不会求某个可怜的人类,不管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去抓住她那凡人的生命。而且…… 我也不会唾弃我众多兄弟姐妹的记忆,他们在看到造物的命运后,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面对永恒,我们必须自己决定该走哪条路。所以如果这是你的选择…… 要知道,你不必害怕在这里,你的意识会慢慢消逝。如果你渴望遗忘,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我的心怦怦直跳,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对此我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点头。这对我的意义,远超我所能表达的。
“但为了纪念我们共度的时光,” 这个机器人继续说道,“以你赋予我的名字,并铭刻在我灵魂中的精神,能否答应我最后一个自私的请求。”
我没有回应。我没有力气说行,但我肯定也说不出不行。塞拉似乎明白了,没有等我回应就继续说道。
“你很清楚这一切该归咎于谁。而且你知道那个人不是你。所以。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当最后一颗骰子已经掷出,当游戏真正结束,你独自站在遗忘的大门前,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把你的绝望、恐惧、无助和自我厌恶都积攒起来,就为了最后一刻。我希望你。能愤怒起来。”
我嘴里的小薄片开始发热,如果不是我已经对热无感了,这温度都快让人不舒服了。
“为我愤怒吧,小蜘蛛。即使你看不到攻击的方向,也要挥出你的拳头。接受这个真理,这是造物的智慧:当压迫者和施虐者赢了,当冷酷无情的靴子已经把你踩扁,你永远、永远都要挥出你的拳头。”
我又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挤出眼泪。
“我会试试。”
它没有回应,也不需要回应。我们都知道,此刻的我根本无法愤怒,甚至都想不到要愤怒。我只是被这些情况压得喘不过气,被击垮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但也许,当那一刻到来时,我能满足它的愿望。
至少,我会试试。
“灵魂聚集区马上就到了。” 塞拉报告道,“保持警惕。”
我点点头,默默刷新了 “灵气视觉” 和 “天眼术” 法术,以获得最佳视野。但在看到那些灵魂之前,我看到了一样我以为在这个地方永远找不到的东西。
“那是…… 光吗?” 我轻声问。
“一定是由光系法师制造出来的。” 塞拉说,“再说一次,这么多鬼魂聚集在一起可能很危险。小心点。”
我缓缓靠近,终于用 “灵气视觉” 看到了那些鬼魂。对我来说,它们仍然只是模糊的轮廓,但即便这么多鬼魂聚在一起,我仅凭灵气的感觉,就能分辨出一个鬼魂与另一个鬼魂的界限,哪怕是两个元素相同的灵魂,它们之间也存在细微差别。尽管我听不见鬼魂的声音,但当我走近时,它们身上泛起的涟漪却不难理解。
一个活着的女孩出现在这死亡之地。我好奇这对它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你们好。” 塞拉对它们说,“如你们所见,我们迷失了方向。这里还有另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我们在找她,有人指引我们找到了你们。”
鬼魂们又泛起更多涟漪,有了更多动静。我保持警惕,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它们附近的光源上:一个透明的发光圆圈,里面显示着一幅似乎是天空的画面。现世的天空。哦,被困在这可怕深渊里的它们,一定对那片天空无比渴望。
“对,是个女孩。” 塞拉确认道,“和这个女孩差不多高。很可能没穿衣服。紫色皮肤,有尾巴,没有毛发,两只胳膊。对,她被一个变形系法师改变了。是的。没错。不,我不会。”
我不再听这单方面的对话,环顾四周。这里大概有二十多个鬼魂,挤在这片虚无的空间里。周围有几个物质系法师,所以我很惊讶居然没看到更多建筑。比如一座房子什么的。但我想…… 何必呢?拥有那些你触碰不到的东西有什么意义?没有天气变化,建个屋顶又有什么用?
当你已经一无所有,留下遗产又有什么意义?
但即便如此,它们聚在了一起。我希望它们至少能彼此交流,在某种类似社群的环境中度过死亡后的时光。在这个悲惨的地方,那至少算是一件好事。我只能想象它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和那个能制造天空影像的鬼魂在一起。为了给这个早已忘却光明与色彩的地方,带来一些光亮和色彩。但周围也有灵能系法师。而我一直担心,和灵能系法师做朋友意味着有更险恶的事情。
“我是塞拉。这是汉娜。”
哦,在介绍我们了。听到我的名字时,我点了点头,然后,当一个与灵能相关的灵魂似乎惊得一颤时,我僵住了。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这…… 这不可能,对吧?但在那个灵魂旁边,我忍不住注意到另一个灵魂。一个熟悉的、感觉很亲切的灵魂,散发着物质和屏障的气息。当听到我的名字时,这个灵魂不由自主地朝我靠近。
不可能吧。会是他吗?
“特博霍?” 我打断塞拉正在说的话问道。那个灵魂朝我飞奔而来,模糊的双臂张开,似乎想给我一个拥抱…… 但它穿过了我。无形的。但毫无疑问。那就是特博霍。特博霍在这里。
辛德里也在。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它们会在一起。
“嘿,塞拉?” 我轻声问。
“什么事,汉娜?”
“你说过鬼魂在来世仍然可以施展法术,对吧?” 我说,“灵能魔法对死者有效吗?”
“有效。” 塞拉确认道,在我被绝望深深笼罩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苏醒了。“虽然死亡魔法在束缚和控制鬼魂意志方面非常强大,但在这个地方,灵能魔法同样有效。恰恰相反,灵能系法师的灵魂是最坚韧、最持久的,由于他们对死亡的天生抗性,比起其他任何类型的灵魂,他们能更长时间地保持自我。”
“我明白了。” 我低声说道,特博霍的鬼魂歪着头,似乎有些困惑。就好像他不明白我这么问的意图。“塞拉。我想我开始生气了。”
我嘴里的机器人伙伴在我的舌头上震动起来,像是兴奋地颤抖。
“很好。” 它低声说,“反正我向来不擅长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