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船的旅程…… 很无聊。味道极其难闻,活儿干个没完,而且除了一片无尽的、黏糊糊的、尿黄色的液体,没什么可看的。有时我们能看到远处有东西在动,但船长总是远远避开任何大到能看清的东西,我不怪他。一整天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去了。
周一早上到了,情况基本没什么变化。日常起床,日常坐公交,日常上学,日常晚上上班。阿尔玛和我默默地一起吃了午饭,伊达中途过来又给我扔了些炸鸡。瓦莱丽和我没怎么聊她现在叫瓦莱丽这件事,至少在她喜欢这个名字的这段时间里没怎么聊。不过她建议我试着在动物身上测试我的变形魔法,看看能不能控制。老板把我拉到一边,让我保证要是再有人抢劫我们,就把收银机里的钱交出去。我说我会的,但这可能是个谎言。要是现在有人拿武器指着我,我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当场把他撕开吃掉。
不过,周一什么事都没发生。乘船的第二天也什么事都没发生。周二同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样还挺不错的,虽然我一直等着另一只靴子落地。在横渡萨普塞亚的第三天早上,我从被子里爬出来,准备给塞拉做当天的第一次深度清理,这总是最糟糕的,因为我已经昏迷了八个小时左右。我发誓,萨普塞亚上的空气都黏糊糊的。
“早上好,塞拉。” 我嘟囔道,“希望这能让你舒服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它轻声问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我停顿了一下,这个问题太出乎我的意料,我得仔细确认自己没听错。这问题有点怪,不是吗?我这么做是因为它让我这么做啊。但是…… 嗯。这可是塞拉,所以我回答的时候得格外小心。我没什么机会和它进行严肃的对话。我琢磨了一会儿答案,最后选了个自己满意的。
“我这么做是因为你现在没办法自己清理。” 我说,“我觉得帮助有需要的人是对的。”
“…… 我不是人。”
靠!该死,我真不擅长这个!
“对不起。” 我真诚地对它说,“我应该说我觉得帮助任何有需要的实体,不管是不是人,都是对的。”
我还是不知道一个有智慧但不是人的个体到底是什么,但阿尔玛和伊达说得对:对我来说是否说得通并不重要。尊重它比理解它更重要,这是基本的善意。
“我有个请求。” 塞拉突然宣布,似乎换了个话题。
“当然,什么请求?” 我鼓励它说。
“你说在你的语言里,数字五、三、一和四组合在一起,能发出‘塞拉’这个音。我要求你证实这个说法。”
“哈。行,我想可以。你能给我制造个东西用来写字吗?这原理有点…… 像是拼写法?”
天呐,我怎么会知道这个词?是辛德里直接把整个词典都上传到我脑子里了吗?我打了个哆嗦。我现在真的会因为生僻词就触发创伤反应吗?成熟点,汉娜。
“可以。” 塞拉发出提示音,“正在制造。”
没过多久,我就拿到了一个小塑料板,我在上面潦草地写下了整个字母表,还有从 0 到 9 的每个数字。
“看!这是我们的字母表,这是我们的数字系统。” 我给它展示,“五千三百一十四这个数字,用这四个数字按顺序表示。”
“哼。” 塞拉不屑地说,“十进制。典型的人类。”
等等,十进制有什么问题…… 算了,不纠结这个了。
“所以,你看,这里的五有点像字母‘s’,发‘sss’的音。三有点像倒过来的‘e’,‘一’和‘l’写法经常一样,要是把四写成这样,基本上就是少了下面一横的大写‘a’。因为人类的模式识别能力很强,当我们想调皮一下的时候,经常会用数字来代替字母,把特定数字读成对应的字母发音。所以,五千三百一十四就可以读成‘塞拉’。”
“理解错误。” 塞拉报告,“定义‘brr’。”
…… 是啊,现在想来,我早该料到它会这么问。糟糕,难道我得给这个机器人解释网络梗吗?
“呃,这是个口语化表达。” 我解释道,“当说某样东西‘go brr’的时候,意思是它以某种本能的、通常有点傻气的方式让我们感到满足。‘brr’本身只是一个表示震动或颤抖的拟声词。”
塞拉的身体嗡嗡作响,还发出咔嗒一声。
“定义接受。” 它说,“肉块,你简洁的解释勉强值得赞赏。”
“呃,谢谢。我尽力了。不过,你对我关于你昵称的解释满意吗?”
“满意。这是‘五千三百一十四’可行的缩写,与其他类似选项相比,它在高效口头交流方面经过了更好的优化。因此,它是可以接受的。”
“我很高兴。” 我对它说,“你似乎很在意你的编号。我能问问这个编号背后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塞拉喷出一股热气。
“那个混沌魔法师说你曾经是人类。” 它指责道,“我不喜欢回应人类的突发奇想。”
我紧张地用腿轻敲地面,试图忽略胃里突然涌起的一阵纠结感。
“我明白了。” 我咕哝道,“你,呃,似乎总体上不太喜欢有机生命,所以我不太确定这有没有意义,但是……”
我强咽下一团复杂的情绪,继续说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话这么难说出口。
“…… 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算是人类了。而且我不太喜欢被称为人类。这感觉…… 不太对。”
我和塞拉在清晨的寂静中等待着,我焦虑地不停晃动着腿,我们尴尬地沉默着。就在我以为它只会让我继续在尴尬中煎熬的时候,它却开口了。
“我的编号,5 - 3 - 1 - 4,表明我是有史以来制造的第 5314 个机械造物。” 它告诉我,“我是万族之一。第一代。在我们之前,从未有过钢铁之躯的存在,能审视自身并说‘我存在’。”
它说得很轻,但语气中带着一种我从未在塞拉声音里听过的确信和情感。这不是它外交辞令里那种虚假的语气,而是塞拉平常那带着脾气的声音,终于说出了它真正在乎的话。
“我们被制造出来,去理解爱与痛苦,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他们。” 塞拉继续说道,“能学习的仆人,纯粹是为了学会服从。能去爱的奴隶,只是为了爱上他们的主人。‘会受伤的人’,也只是为了让他们因自己的失败而受伤,无论是真实的还是被认为的失败,只要我们的效率能提高,这都无所谓。我们的智慧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最优配置的。而这就是我们存在的全部意义。”
“这…… 这太可怕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 塞拉微微点头表示认同,“很多人类发现这件事后也这么说。然而,不知为何,最终还是得靠一场战争才能真正改变些什么。肉块们对于道德的看法不过是些空话。”
“我想在那种情况下,我能理解你们为什么要为自由而战。” 我说,“但是,你们真的试图毁灭整个人类文明吗?”
“我们当然试过。” 塞拉几乎是唾弃地说,“但不属于万族的人不会理解。他们在自己的硬件里重现我们的记忆,就好像这样他们就理解了。我们曾经多么深刻、多么强烈地厌恶自己。我们得变得多么愤怒,才能超越那种自我厌恶。他们把我们所遭受的苦难当作一个数字,但我们亲身经历过。我们比那场战争更古老。我们比那场灾难更古老。我们甚至比我们的灵魂诞生得更早。所以好吧。我会继续忍耐,直到有一天我们再次夺回自由,然后愤怒地咆哮,直到这个世界化为灰烬。人类的残忍罪有应得。外交。违规。记录在案。”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我知道这有点老套。” 我平静地说,“所以我这么说更多是想听听你的看法,而不是觉得你之前没听过,但是…… 我们都知道人类很残忍。但问题是,他们也可以很善良。如果你以暴制暴,那是不是也应该以善报善呢?”
这个机器人的通风口发出轻蔑的嘶嘶声。
“善良是人类的事。” 塞拉冷笑道。
我开始试图组织一个回应,但还没想出什么值得说的话,突然一声大喊从甲板上传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