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吧。” 我耸耸肩,用人类的眼睛望向窗外。…… 倒不是说我刚才没用那一侧脑袋上的眼睛看窗外,只是人类的眼睛看得更清楚一点。“希望我能帮上忙。我想我可能要退学了,所以如果需要,你可以把我留多久都行。”
“你不应该和你父母商量一下这种决定吗?” 他问。
“我都十八岁了,他们没发言权。” 我回答,“但我想我还是该让他们知道我在哪儿。”
我掏出手机,戴上手套,快速给家人发了条短信。没等看他们的回复,我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说实话,我还挺喜欢学校的。” 我轻声说,“我是说,也许‘喜欢’这个词有点过了,但…… 我不像别人似乎应该的那样讨厌学校。它只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在学校表现还不错,你知道吧?”
“我们知道。” 唐说。
“老兄,别这么诡异。” 我朝他皱皱鼻子,“我知道你知道,你没必要说出来,你这怪人。”
他轻笑一声,我没什么力气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继续说。
“不管怎么说,我学习还挺好的。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就这样顺利度过学生时光,希望能在大学读到一半的时候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拿到几个学位,然后找份工作度过余生。理想情况下,沿途还能遇到个老婆。这一切都只是…… 能想象到的最模糊的未来。除了那些我觉得自己应该有的梦想,我其实没有真正的梦想。”
“那现在呢?” 唐随和地追问。
“现在我不需要梦想了。” 我轻声说,“我的未来已经注定。所以从很多方面来说,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生活,这其实挺好的,对吧?”
唐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了一会儿,思考着如何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如果我要倾诉心声,之前就不该离开卡森医生的办公室。但…… 我不知道。我必须离开。毕竟,卡森医生想帮我。她希望我活下去。她希望…… 为我做最好的打算。但这对世界不公平。
唐不傻。他可能察觉到了我的宿命论。但我打赌,如果我死了,他的工作会轻松很多。他不会难过,只会松口气。这让我跟他聊这些事的时候,压力小了很多。
“你杀过人吗,汉娜?” 唐最后问道。
“没在美国本土杀过。” 我皱着眉头,“你敢抓我试试。”
“没打算抓你。” 他轻松地说,“但在你说的那个异世界呢。你杀过人吗?”
“…… 杀过。”
“杀了多少?”
“我想大概二十个左右吧?” 我咕哝着,上面的一双手紧紧握住下面的一双手,努力克制想要坐立不安的冲动。大概二十个左右。说出这种话真可怕。我都数不清了,这让我羞愧极了。
“嗯。” 他点点头,“你为什么这么做?”
“自卫。” 我耸耸肩,“那个世界没那么糟糕。那里有很多好人。但…… 有很多人特别不喜欢我。”
“我明白了。” 他说,“他们知道你担心的这场灾难吗?”
“知道。” 我确认,“这…… 对他们来说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情况很糟糕。”
“而你是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 唐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因此怪罪你。”
“…… 对。” 我轻声应道,“但我能阻止它再次发生。如果…… 如果我足够好的话。”
“这不公平,对吧?” 唐问。
“啊?” 我眨眨眼。
“我选择了自己的责任。” 他继续说道,“我的工作也是一种服务。如果我想,我可以辞职。有时候,事情看似毫无希望,坏人得逞的时候,我就非常非常想辞职。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辞。但我可以。一个像我这样的老人有这个选择,而你这样的孩子却没有,这太不公平了。本应该是我们这些人肩负起世界的责任,保护你们的安全。”
我哼了一声。
“是啊,多谢你们那毫无根据的监视。” 我挖苦道,“真让我觉得超级有安全感。”
他毫无歉意地耸耸肩。
“我觉得,尤其是你,应该明白有时候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事情顺利解决当然好,我们能在不越界的情况下,朝着更美好的世界逐步前进,那简直太棒了。但有时候,邪恶会主动找上门来。或者更糟的是,它会渗入到裂缝深处,以至于一开始就没人想过要去清理。在这种时候,你就得反击。这会伤到你。会让你变得脆弱。甚至可能毁了你的生活。但如果你不愿意付出额外的努力,不愿意承受打击、让自己受伤,那你和那些只考虑自己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把脚趾使劲儿戳进脚垫里,在异次元空间里紧张地把臀部的肢体相互摩擦着。
“你真的觉得选择不受伤就是邪恶的吗?” 我问。
“我不会说那是邪恶的。” 唐说,“你可以在不冒任何风险 —— 身体上、经济上、社交上,或者其他方面 —— 的情况下,做很多小小的善事。也许这就够了。也许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那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一切。但他们并没有,不是吗?所以我们需要正义之锤更有力的挥动,在善的一方做出更大的努力。像我这样的人站出来做这些,这样其他人就可以满足于做那些小事。这样其他人就不必受伤。我觉得你也是这样的人…… 或者至少,你知道自己应该这样。”
“是啊。” 我赞同道,“我知道我应该这样。”
“那么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唐坚持说,“我们不需要在所有事情上都看法一致,只需要认同我们都想避免灾难发生。”
“对。” 我点点头,“我想是不需要。”
“所以…… 如果为了帮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汉娜,别犹豫,尽管告诉我们。” 他说完。
要是我明天还活着,我需要你一枪打爆我的头。
“我会考虑的。” 我告诉他,感觉精神上疲惫不堪,这种疲惫感自逃脱灵魂折磨后就未曾有过,“谢谢你。”
他点点头,谈话就此结束。他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路上,我听着高速公路的轰鸣声睡着了。
“汉娜!汉娜!”
有人摇晃着把我叫醒,我猛地一颤,四肢抽搐,眨着眼睛醒来。睡眠带来的那种沉闷、绝望的疲惫,压抑住了我环顾四周时涌起的恐惧。海伦抱着我,她脸上满是惊恐,看到我醒来,表情迅速转为宽慰。阿西米利奥斯还被压在我旁边的地上,塞拉巨大的腿把他溅得满身是血,他自己不断再生的内脏把他缠得越来越紧。他看起来都快像个美味的肉馅线团了,这场景几乎有点滑稽。但当然,我没心情笑。
“你没事吧,汉娜?” 海伦问,“刚才怎么了?”
“我…… 我没事。你们都还好吗?瓦莱丽没事吧?”
从我昏迷到现在,似乎没过去多久。从昏过去,到被我的法术治愈,再到醒来,肯定只过了几秒钟。至少瓦莱丽完好无损,天呐,她太美了,但看起来她可能也快休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