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皱起眉头，冷声说道：“你忍耐？朕身为皇子，不是一样要镇国公府里伏低做小？你又有什么好委屈的？朕若非心中有你，又怎会力排众议，让你一个奶娘之女成了朕的皇后？你受一点委屈又怎么样了？朕难道没有补偿你吗？你一颗真心很值钱吗？朕让你成了皇子侧妃，让你享尽荣华富贵，让你整个江家都改换门楣！这还不够回报你一颗真心的？朕就是给你得你太多了，让你越来越贪得无厌！”
兰贵妃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们之间是有过最纯粹的爱的，她是真的爱过他的。可是这些爱在权利面前，慢慢褪了色。
兰贵妃哭了又笑，满目的荒唐，“我们相伴一生，你竟是这样想我的？”
乾元帝平静地望着她：“我们相伴一生，朕也没想到，你会想要朕死！”
“我说了不是我！”兰贵妃大声说道：“你就是不肯相信我？你宁愿怀疑我，也不怀疑你的好儿子？！”
乾元帝摇了摇头，望着她的目光甚至还有些同情，他几乎是叹息着说道：“你还不明白吗？如果是李毅做的，他不会闹这么一出，那碗药早就喂到了我的嘴里。”
兰贵妃脸上透出了几分懵懂之色，她有些没明白乾元帝的意思。
乾元帝脸上失望之色更浓，“你送药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太医院、御膳房的人都控制了，甚至还能带上军中的侍卫去拦住你。”他说着，低下头，平视她的眼睛：“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兰贵妃倏地一震，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二皇子能进宫倒也不稀奇，但他却能带着宫中的侍卫悄无声息地靠近乾元帝的寝殿。还有御膳房和太医院的人，他那么快就把人控制住了，两人对峙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人带过来了。
这说明，他早就准备好了，早就知道她会下药，早就知道，她会将罪责推到那些人身上！
下药的事是她临时起意，她谁都没有告诉过，那么二皇子又怎么会出现的那么及时？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二皇子早就派人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二皇子的监视之下！
想到那个突然出现的梳子，兰贵妃打了个寒颤，她还是大意了！
兰贵妃舔了舔嘴唇，这些年来，二皇子一直伏低做小，甚至连镇国公府都变得低调起来。她以为他们是怕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占到了上风。
十多年了啊，她成了皇后，她和她的儿子风光无限。而当年压她一头的燕宁已经死了，燕宁的儿子也被处处打压。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让她开始飘飘然，让她觉得他们已经不足为惧了。
乾元帝目光悲悯，“我们都小看了他，这不是你的错，也是朕的错。”他的语气里除了感叹还有些许的骄傲，因为那是他的儿子。
兰贵妃突然之间不想再辨别什么了，她哑声说道：“既然陛下都有了答案，为何还要来见我？我来杀我的吗？”
乾元帝眼神幽深，“朕是想知道，是什么让你突然想要铤而走险的要毒害朕。”
兰贵妃怔了一下，她抿抿唇，心头怒意丛生：“陛下问我？难道陛下不知道吗？是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要让承儿做太子的！结果呢？最后你还是立了那个女人的儿子！是你先食言的，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四皇子名为李承，继承的承。他出生的时候，乾元帝大概是真心实意想要让他成为自己的继承人的吧。
乾元帝却很冷静地摇了摇头：“不对，不只是这样。李毅不会无缘无故地盯着你，他似乎早就知道你要毒害朕。是他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能再等下去，决定铤而走险。你还有什么瞒着朕？”
乾元帝并不傻，他能从当年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步步谋划最后顺利继位，那就不能是个蠢的。
但他的脑子全用在争权夺利上了，在治国上却没多少才能，而且他最缺少的是爱民之心。
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能利用的，对他是否有价值。至于百姓，不过蝼蚁而已。这是很多出身高贵的人都有的毛病，这样的习性，沈时谦、崔永、南阳王都有。
但他们所处的位置只是为害一方，乾元帝却是一国之君，他为害的则是一国。这是十分可怕的事情，他只顾着权衡、中庸、稳固政权，却从来没想过要低下头去感受百姓的苦难。
兰贵妃眼神一闪，大皇子的事绝对不能说，她第一次感受到烈火煎熬之感。
兰贵妃冷冷地说道：“你怎么不去去问你的好儿子？对了，你不能去问，因为你不愿意去向你一直轻视的儿子低头！”
乾元帝怒声说道：“你最好说实话，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该想想承儿！”
兰贵妃却不怕，“承儿现在领兵在外，手上有兵权，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为难他？你不是一向最重权衡之术吗？你现在还需要靠着承儿帮你分太子的权，否则现在给我的就该是废后圣旨了。”
乾元帝皱起眉头，脸色也冷了下去。
兰贵妃却开始大笑，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果然啊，谁都靠不住，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最可靠。你没有资格怪我！”
乾元帝冷冷地看着这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他们年少相识，陪伴一生，最后还是走到了陌路。
但她说得对，他现在真的不会动她。
乾元帝离开了坤宁宫，下了封宫的旨意。她依旧是大乾最尊贵的女人，从奶娘之女，走到今日，她终其一生都将会留在这个豪华的宫殿之中。
乾元帝听到她的大笑声：“没有赢家，我们都不是赢家。燕宁早死，我也没有赢到最后，而你却到头来还是孤家寡人！”
燕宁扶持了一个男人，最后失去了长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丢了。只留下一个幼子，战战兢兢，甚至要赔上她的娘家才能保二皇子一命，她泉下有知，不知是否会后悔。
兰贵妃也没有赢到最后，她确实成了皇后，但命运对她的眷顾却也到此为止。她想要谋划的那个位置，大概永远达不成了。
还有乾元帝，他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最后登基为帝。他在年少时娶了对自己有用的女人，后来还立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为皇后。可是到头来，他的发妻早亡，他最出色的儿子与他离心，他最爱的女人却想要他死。
他最后还是孤家寡人，只是为了争夺皇权。
乾元帝回到寝宫里，耳边回响的还是兰贵妃癫狂的大叫声。
宫里的事，二皇子很快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