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珞珞不知道，现在站在虞夫人身边的如果是徐湘祈，会不会心软、将这件事应承下来。
但在她眼中，虞夫人和她的女儿身上已经早早打上了不怀好意的标签，洗都洗不掉。
虽然姚珞珞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为何虞夫人会对一份曲谱如此执着，但她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她只要答应下来，对自己绝没有一丝好处。
“母亲，是女儿失言，曲谱的事情女儿定会尽力去做，您放心吧。”
泪珠还挂在虞夫人的眼角，她闻言怔怔抬起头，随即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母亲知道，祈儿定不会叫母亲失望的。”
离开泊悦苑，回到自己院子的路上，会经过徐苓芷的院子。
“怎么样，要去试探一下吗？”
姚珞珞停下脚步，遥遥看向那边。
“她什么也不会说的。”徐湘祈道：“母亲来请人之前，必定会提前同五妹叮嘱好，不会在我们面前露出破绽。”
姚珞珞挑眉：“可徐苓芷本就是个满身破绽的人，你这样说，我反而有些好奇了。”
徐湘祈好脾气道：“想去便去，只是除日将至，别同她闹得太过。”
姚珞珞当真抬步转换方向，往徐苓芷的院中走去：
“放心，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吗。”
通传的丫头看见姚珞珞像见鬼了似的，瞪大眼睛看她一眼，便撒腿往房中跑。
姚珞珞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等在院中，欣赏此处的景致布置。
徐苓芷偏爱浓墨重彩的东西，因此院中的装饰与术雅苑称得上南辕北辙。冬日花卉品种少，院中便已各色珊瑚点缀，廊下的彩幡绣有宝石，柱上有金纹缠绕，就连池塘中的假山，其上都有金银缀饰。
虽将这地方打造得珠光宝气，却又难得不显庸俗，足见设计之人的审美水平之高。
一会要是没同徐苓芷打起来，便向她打听一下这院子是何人设计。世人皆道金银庸俗浮夸，却又无人不爱，能这般化庸俗为奇观，是个人才。
方才的小丫鬟调整好表情，神色恭敬地迎了出来：
“大小姐，请。”
姚珞珞被丫鬟引到书房，入目便是满地狼藉。有揉成一团的曲谱，还有琴弦尽断的古琴，茶盏也碎了几个，应当是被人拿来泄愤了。
姚珞珞挑眉，若说这些是刻意做给她看，她方才一直在院中站着，没听到什么摔琴砸碗的响动。若说不是，姚珞珞当真好奇，不过是当众弹一首曲，何至于如此小题大做。
明知这件事情绝没有虞夫人三言两语说得那样简单，方才在她房中，若说姚珞珞被逼到山穷水尽、不得不应承下来，那是夸大其词。事实上她就算紧守牙关，偏不顺虞夫人的意，现下也能完完整整地走出泊悦苑。
只不过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虞夫人同她演这一出大戏，显然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值得惦记的东西。
既然如此，她便松口，皆大欢喜。
“听母亲说妹妹近来烦忧，可是因为除夜之事？”
徐苓芷抬起头来看向姚珞珞，眼下乌青，看起来应当有好几个晚上没有睡个好觉了。
“长姐不必费心思了。”此刻她心中烦躁，说出的话再不经雕饰，全然是对姚珞珞的敌意：“父亲既已定了我登台，便是弃了长姐。哪怕长姐今日来同我求一个抱琴小童的位置，妹妹也是不敢忤逆父亲，私自答应姐姐的。”
姚珞珞挑眉，这徐苓芷的态度怎么与虞夫人截然相反？方才在虞夫人面前，她话里话外竭力想将这差事丢到姚珞珞头上，见她死活不同意，哪怕是跪下求她，也非要拉姚珞珞与徐苓芷一同蹚这趟浑水。
看徐苓芷不似伪装，姚珞珞顿时意兴阑珊。
看来虞夫人知晓且担忧的原因，徐苓芷并不知情啊。
既然这样，她还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正打算随口敷衍两句便告辞，姚珞珞随意一瞥，竟发现徐苓芷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而她自己似乎一无所觉。
看来写不出满意的曲子的确让她压力很大。
姚珞珞心中叹气，被虞夫人保护得太好，看来也并不如何值得人羡慕。
“我——”
“长姐不说，我也知晓，你是来看我笑话。”
徐苓芷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是，琴棋书画我比不上你，贵女之中我亦不像你讨人喜欢，可是那又怎样？父亲还不是偏爱我，无论我做了什么，父亲也绝不会惩处我！绝不会厌弃我！”
最后一句话，徐苓芷声嘶力竭，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姚珞珞。
姚珞珞下意识退后半步。
徐苓芷尖叫一声，骤然发作，将桌上的纸墨笔砚统统扫到地上，霎时满地狼藉。而她尤不满足，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抬起桌面，将书桌整个掀翻，响动太大，博古架上细脚伶仃的听风瓶摇摇晃晃，终于还是直直落下，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徐苓芷砸无可砸，环视一圈，竟盯上了墙上的百鸟图。
那是御赐之物。
隔着遍地废墟，姚珞珞眉头紧皱，昂声喝道：
“徐苓芷！”
她一怔，缓缓停下动作，转身看过来。
“你在做什么。”
门外的丫鬟们气喘吁吁鱼贯而入，不知谁惊呼一声：“五小姐又发作了，快，快去煎药！”
徐苓芷的贴身侍女脸色铁青，若说徐苓芷这幅样子最不想让什么人看到，除了主君，便是这位一直素有嫌隙的大小姐。
她站在姚珞珞身前，勉强笑道：“我家小姐这些时日休息不好，怠慢了大小姐。现下此处脏乱，恐怕伤了大小姐玉体。奴婢斗胆，还请大小姐先行离开，改日再来同我家小姐叙话。”
越过人群，姚珞珞看到徐苓芷在几人的轻声安抚下，已然安静下来。她神情恍惚，呆坐在椅子上，像是还没回神。
姚珞珞将视线收回，淡声道：“这是自然。”
“好生照料五小姐，若是你们拿不定主意，还需尽快知会母亲。”
“是，奴婢恭送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