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纱布解开,看见弹孔时,江月深深的吸了口凉气。
“子弹打在身上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冲击力比较大,其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好一会了,而且……我都习惯了。”
江月捏着棉签,轻轻的给他涂抹伤处,“这儿有,这儿还有,这是刀砍的吗?”
陆景舟身上的伤是真多,有些颜色很浅,有些稍深,时间跨度很长。
江月忽然明白了他的那些钱,来的有多不易,这是他用命换来的。
“要不以后我还是省着点花钱吧!”感觉心里有愧似的。
陆景舟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别乱想,我挣的是功名!像我这样的出身,想在部队混出样,不拼命怎么行!”
江月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许多无奈,不管哪个朝代,普通人,或者说的更直白些,底层人想爬到高处,拥有的途径还是太窄了。
就像那个罗胜男,如果她是个农村姑娘,即使再有本事,也得一步步从基层往上爬,哪能空降。
有本事的人也不止她一个,更不是非她不可。
陆景舟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你花你的,我每个月的津贴也够我们花了。”
江月忽然想起来,“我从老家出来时,关于你受伤住院的事,我只告诉了二嫂,现在要不要发个电报跟他们说一声?”
陆景舟却问起另一件事,“女儿的满月宴办的怎么样?”
江月垂下眼睛,目光躲闪,“还好吧!来的人挺多,也挺热闹,我还收了不少的礼。”
陆景舟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蛋,“不用瞒我,肯定有人为难你了。”其实不用问他都能想像得到,而且真正为难她的,只能是他的至亲。
既然他这么问了,江月才不会傻到装什么贤惠,一五一十,手脚并用的给他描述当天的惊险程度。
陆景舟静静的,很认真的听着,全程没有打断。
江月足足说了十分钟,连埋怨带咆哮,等到发泄完了,双手一插胸,就等他发表感想。
陆景舟却只是轻轻拉过她,让她坐到身边,“对不起,是我的错,委屈你了。”
江月扭开脸,硬是咽下浮上来的心酸,“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家,哦,不止你家,我哥跟嫂子,也不遑多让,真是搞不懂他们这些人的心态,尤其是你娘,真是绝了,好像我过的不好,我被人欺负了,她脸上就能有光,就有面儿似的,你说她到底是啥心态啊?”
关于这一点,陆景舟其实并不觉得意外,他娘那个人,他多少还是了解的。
“她的思想还停留在旧社会,认为所有做媳妇的就该像她一样,任劳任怨,不能有任何反抗的想法,你走偏了,她就想把你拽过来,让你回到正轨,她吃过的苦,就得让媳妇也吃一遍,她没吃过的苦,也得让媳妇尝尝,众而且她从小就不喜欢我,大哥性子老实,二哥性子活泼,会哄她高兴,我嘛!好像没啥优点,唯一的可能就是爱打架,每次打的鼻青脸肿,他们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没人会问我疼不疼,要不要擦药……”
陆景舟越说越多,越说越深,江月也是静静倾听,脑海中好像看到一个倔强少年,带着满身伤痕,迎着夕阳归来,难怪他要去当兵,这种性格,要么从军要么犯罪。
“可能就是觉得我皮实,哪怕瘸了腿,也不会问一句,只有我奶奶还活着的时候,我才是有人疼的孩子,可到最后,我还是砸了她老人家的牌位,媳妇,我小时候其实真挺浑的,不是个好孩子,没少叫他们头疼。”
江月忽然感觉他变的不一样了,不似之前回老家时,给她的印象,完了完了,他也是扮猪吃老虎啊!
陆景舟察觉她走神,“媳妇,你是不是怕我?”他已经很久不犯浑了,真的。
江月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跑题了吧?”
“是哦!咱们刚才说什么来着?杨大壮找你麻烦是吧?我看他是想死了。”陆景舟话里的那股了杀气,连小豆芽都感觉到了。
小姑娘挥动着手脚,开始哼哼了。
陆景舟身上的戾气瞬间消散,转过去牵着女儿的小手,轻轻的亲了亲,“咋了?想起来是吗?等爸爸伤好了,就抱你出去玩,带你们去公园,媳妇,你想看电影吗?我叫人搞两张电影票?”
“电影?”江月算了算时间,这时候电影能看什么,“不看,睡了睡了,你到那边去。”
“哪边?”
一米五的床,临时又用椅子拼了张小床,但是她躺了下,发现不舒服,于是又把椅背调过来,这样可以挡一档,防止婴儿掉下去。
就这样,一晚上还是睡的心惊胆战。
陆景舟那点小心思,一个都没用上,好在他睡姿跟军姿差不多,可以努力保持平躺不动。
再说了,他就是想动,也不能碰到伤口。
但是到了后半夜,江月要调方向哄女儿,于是小姑娘就睡到椅背跟母亲中间,于是乎,陆景舟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了温软的体温,一瞬间睡意全无。
王生这一晚睡的格外香甜,软软的床,软软的枕头,软软的被子,身上的睡衣也是刚买的,听大姐说,这是新出的细棉布,柔软的像穿上云朵。
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听见窗外有广播声,拉开窗帘一看,原来楼下有老大爷在打太级,旁边还放着一个很大的盒子,就是那里面发出的声音,她在百货商场里见过,听说叫众收音机。
这年代可没有煤气,想做饭,只能用煤炉。
炉子外壳是铁皮,中间可以叠放三块蜂窝煤。
这时候很多地方使用蜂窝煤还得拿着票去供销社购买,帝都也差不多,因为煤炭是比较紧俏的资源,但陆景舟这里,当然没这个问题,蜂窝煤是关磊给他弄来的,一百块,堆在阳台一角,上面盖了蛇皮袋。
王生拎着铁钳,费力的夹来一块新煤,打开炉上的盖子,开始换煤。
头一晚上炉子封了,只要打开下面的封口,再添上一块煤,很快就能着起来。
搁普通人家,绝对舍不得这么干,因为封一夜,就等于浪费一块煤,而且封的不好,要么着完了,要么灭了,还得重新起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