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打开自家房门,就听见从楼下传来奇怪的声音,她脑子里瞬间涌上一个又一个不好的念头。
担心小真出了什么事,可走廊上空无一人,去敲门也毫无反应。在她正疑惑的时候,就听见从维修的电梯井内传来了敲击声。
在往那边走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看见那副场景,她的脸色也还是骤然间血色尽失。
少年此时的身体,已经苍白瘦削得不像话,整个人就是薄薄一层皮包在骨骼外,四处可见嶙峋的骨节。
他以一种扭曲而畸形的姿势,被死死钉在了电梯井内部的墙面上,悬挂在半空中,脚下是漆黑的深渊。
像是一只濒死的晴天娃娃。
左镇潮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一时间甚至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可少年仰着头看她,一张昔日漂亮而秾丽的脸,已经干瘪如一具行走的干尸。他泛白干裂的嘴唇往上扯了扯,用轻到听不见的声音叫她:“小潮姐姐。”
他在呼唤她吗?
还是那只是她的幻听?
左镇潮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眼前的一切并非一个噩梦。
“小……小真,你先别动。”她一边颤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打救援电话,一边竭力用平稳的声音说,“你先不要动,我马上叫人来救你,很快的——”
莫衍真没有说话,他眯起眼看着她,甚至连唇角的笑都没有变,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电话很快被接通,左镇潮飞快交待完,立刻挂断,冲着底下的莫衍真说:“再稍微抬高一点,让我够到你!”
她毫不犹豫地向下方伸出手,距离那根凸出的钢筋不过一步之遥,莫衍真的手刚刚动了动指尖,就被她一把抓住。
触及到的瞬间,左镇潮险些以为自己摸到的不是人的皮肤,干燥得感觉不到半点生气。
若非还有几分温度,她几乎要以为……
莫衍真的手已经彻底失了力气,在她的掌心软绵绵地蜷缩着,左镇潮几乎是将大半个身体都越到电梯井内,才完全抓住他。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小臂骨骼开始不堪重负地嘶吼起来,刺耳的嘎吱声从钢筋贯穿处传来,手骨断裂。
左镇潮眼睁睁地看着他往下掉了一截,手臂上传来的拉力几乎要将她也一同拖进黑暗中。
从始至终,莫衍真没有因为痛苦而哀嚎,也没有因为即将坠落而哭泣。
他只是静静地、沉默地,抬头凝视着左镇潮的脸庞。
就好像要将她的脸描摹进脑海中,雕刻在灵魂上,至死那刻都不遗忘。
“小真,你听我说——”左镇潮半个人悬在电梯井里,冲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别怕,我已经打电话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别怕……”
“小潮姐姐。”莫衍真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我的手,已经不能弹琴了。”
左镇潮呼吸一滞。
是啊,她握着的这只手,已经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半点曾经的痕迹。
可是莫衍真即使没法演奏,他还能作曲,他的人生还很长,他还会成为世人皆知的大音乐家。
“别说傻话了……!”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不知道在对谁愤怒,“这点伤,找一家好点的医院就能治,你别胡思乱想,保持点体力——”
“你知道了,对吧?”
莫衍真的笑容没有变,可那双碧色的眼睛突然变成了花屏的电视屏幕,骤然漆黑一片,眼眶里只有满溢着死气的猩红。
左镇潮愣住了。
她盯着那双不再掩饰的眼睛,心底那些早已存在的疑惑和猜想,在一瞬间连成了线。
可意识到真相的那一刻,她没有体会到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心酸和悲伤。
“你哭了……”
莫衍真突然有些无措起来,本来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里满是慌张:“对不起,对不起小潮姐姐,都是我不好……”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抹掉她脸上的泪水,可却怎么也够不到。
“是不是很累、很疼?”他着急地问,“松开我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回去好好地睡一觉——”
左镇潮闻言,只是无声地抓紧了他的手,用力到几乎要将十指都折断。
感受着那股抵死纠缠的力道,莫衍真怔愣地看着她,一片惨白的脸上泛起阵阵病态的潮红。
好温暖。
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一度想要让她陪着自己,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
可是……不行。
他的小潮姐姐,从光亮与温暖之中走向他,他也要完好无损地将她还回去。
她就该一直待在那些太阳能照到的地方,而非与他一起,在永不见天日的黑暗与泥潭中沉沦。
“嘎吱”一声,仅存的骨骼开始再度崩裂,左镇潮感觉自己的手在被挣脱,让她几乎要抓不住他。
明知道已经不会有人来救援,明知道一切都是虚构的现实,她却还是死死咬着牙,固执又绝望地拉住他。
至少,不能让他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电梯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