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陈淑仪的脸色便沉了下来,皇帝话语中的嘲讽,她听得一清二楚,却偏偏无语反驳,因为这一次是真的杀人。
关键是,杀人也就罢了,大不了出点银子安抚死者的家人。
可不巧的是,永安王府插手了。
“世子大概与表弟有所误会,所以行事较为偏激,一不留神便将金泽送进了知府大牢。臣妾知晓皇上正在为北州赈灾之事而忧心,本不该以此小事惊扰皇上,可永安王府那边……”话说到这,陈淑仪哽咽得不成样子。
话说一半,剩下的一半靠觉悟。
裴长恒对她的手段早摸得一清二楚,以往都是听之任之,顺杆子往下,可现在他却一改常态,竟没有顺着皇后的话摆正姿态,而是无奈的叹口气。
“怎么好端端的,竟去招惹永安王府?皇叔那脾气,满天下谁不知晓?”裴长恒面露难色,别开头不去看她,“更何况皇叔就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养在南疆长大,可见皇叔对这个儿子的看重。”
陈淑仪自知理亏,可这件事父亲不愿意出手,兄长那边有些踌躇,姨母都已经托人找上了门,她只能硬着头皮请皇帝去试一试。
皇帝再无权,那也是九五之尊,压永安王府一头。
如果裴长恒愿意从中调和,裴长奕必定会退一步。
“臣妾知道,金泽顽劣,奈何姨母就这么一个儿子,右将府这些年为朝堂为天下做了不少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陈淑仪只能软着嗓子求情,“皇上最是体恤朝臣,定也不愿看见右将府断子绝孙吧?”
这“断子绝孙”四个字出来,裴长恒止不住拧起眉头,好似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如此严重?”裴长恒不敢置信的望着她,“皇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陈淑仪捻着帕子拭泪,“皇上有所不知,因着永安王府世子亲手把人送进去,知府衙门那边便动了真格,好一番严刑拷打,如今……表弟已不成人形,姨母险些哭瞎眼睛,实在是没办法了。”
裴长恒沉默,那意思已经很明显。
“皇上?”陈淑仪嘤嘤啜泣了一番,见着皇帝没有吭声,心下着急。
满朝文武自不会去触永安王府的霉头,皇帝若不吱声,保不齐还会有人落井下石,到时候局面更不乐观,碍于永安王府的压力,府衙、刑部只怕真的会下死手。
长街纵马,踩踏百姓致死,众目睽睽之下,罪证确凿。
于公乃是违背律法,触犯了王法,着实该刑讯审判;于私则是致人死地,一命偿一命,天公地道,无可厚非。
“皇后母仪天下,理该知晓有些事情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颠倒黑白。朕是皇帝,你是皇后,若是不能为天下表率,徇私枉法于众人前,便会失去民心。”裴长恒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白的盯着她。
陈淑仪张了张嘴,好似有什么东西,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下一刻,裴长恒起身离开。
“皇上?”陈淑容跪地磕头。
裴长恒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轻哼一声,不屑之色溢于言表,当即头也不回的离开。
“皇上?”
“皇上?”
两姐妹,留不住一个男人。
可想而知,那场面有多可笑。
出了燕来阁,走出去甚远,裴长恒的脸色才有所好转,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皇上?”夏四海上前。
裴长恒嗤然,“果然还是将主意打在了朕的头上。”
“皇上应了?”夏四海骇然。
裴长恒瞥他一眼,“朕不会当冤大头,这样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朕何必要掺合其中?谁惹的祸,谁去收拾,朕忙着处置北州赈灾之事呢!”
没空,没心思。
再逼逼赖赖,他就又要传召洛家姑娘进宫了。
如果陈家不怕洛家的威胁,那就只管试试看,看到时候谁更着急?
“皇上英明!永安王府这么做,八成是想拿此事立威,让王爷回来的时候,更得民心与拥护。”夏四海紧随其后,压低了声音开口。
裴长恒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里面的缘由,旁人也未必看不出来。
“纵然所有人都猜得到又怎样?惹出祸事的是金泽,众目睽睽之下犯了杀戒,嚣张跋扈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裴长恒眯了眯眸子,“只要朕不插手,就会有人落井下石,金泽这条命铁定是保不住的。”
夏四海点点头,“自寻死路。”
“既知保不住,何必要掺合其中,免得到时候反而落个埋怨。”裴长恒又想起了洛逢春,“不过洛家那位姑娘……似乎是洛似锦的软肋。”
夏四海想起左相府的人,“听闻姑娘入宫,那边就让人过来,在宫门外等着了!”
“朕是真的没想到,洛似锦那样的手段、那样的心性,竟也会生出软肋。”裴长恒想着,“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这丫头的手上?此前疯癫莫不是装的?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装疯卖傻,藏着大招?
猜不透,想明白。
“盯着点,朕总觉得这女子身上有秘密,而且可能是大秘密。”裴长恒意味深长的开口。
夏四海行礼,“奴才明白!”
如他们所言,洛似锦对这个妹妹的看重,远胜过常人想象,便是盯着宫内动静的陈家和永安王府,也是察觉到了异常。
不过是入宫罢了,居然这么紧张?
“旁人只恨不能攀龙附凤,饶是陈明光那老狐狸,也巴巴的将女儿送入宫,陪王伴驾当了皇后。”郡主裴静和立在梅花树下,瞧着摇曳枝头的梅花,勾唇笑得嘲讽,“洛似锦这阉人倒是出乎预料。”
裴长奕负手而立,偏头看她,“与其夺那傀儡的宠爱,还不如放在身边,说不定哪天就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比如,兄长你?”裴静和巧笑嫣嫣。
裴长奕嗤然,“你这么想让她当你嫂子?当初那条蛇的事儿,还没个交代呢!”
一下子被揭短,裴静和的笑容逐渐消失,生生折下梅枝,没好声好气的开口,“如今是哥哥惹了事儿,且看你如何收场。金家与陈家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这一杆子打过去,怕是要打翻一船的人。”
“是吗?”裴长奕嗤笑,“毫无远见。”
裴静和眉心紧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