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早上出门的时候，唐雪裕只是心绪有些乱，那么如今这个归途，她的心，就是一团乱麻，压根理不清楚。
叶淮川的事，誉王妹妹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压在她的心上，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刻意放缓了步子走着，她既想得到印证，又希望得不到印证。
唐雪裕特意分了神留意着，果然，在她将要接近村口的时候，就发现了西北角方向，有时不时朝她望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十分隐秘，而且似乎是怕她发现，总是望一眼又收回，也正因如此，这么久以来，她才一直都没有发觉这目光的存在。
唐雪裕没想到这么晚了，叶淮川竟然还在那里等她，他等了多久？难道每夜不管她何时回来，他就在那里等着吗？
那若是她不回来呢？他就一直等下去？还是到处去找？
哪怕发热，哪怕咳成那样，也要去找？
她心中沉重无比，只假装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继续往村子里走，而等她一进村，那目光便就消失了。
唐雪裕深吸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走着，等她回到屋子的时候，叶淮川已经坐在炕上看书。
叶淮川的模样看起来和平时别无二致，但她仔细观察，就发现他明显气息有些不稳。
叶淮川瞥了她一眼，状似无意地问：“今日可是有事耽搁了？怎的这么晚才回？”
唐雪裕看着他，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下去，只余下一片静默。
叶淮川看她站着不动，疑惑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关心，扑面而来，将她淹没，近乎是要扼住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来。
唐雪裕半晌才开口，语气甚至还带着几许不易察觉的颤抖：“叶淮川，我们和离吧。”
叶淮川错愕地看着唐雪裕，过了许久才开口：“阿雪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唐雪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我们什么时候和离？”
屋内只点了一根烛火，她站在门边，被阴影笼罩，与那边的光明，分割成两半。
叶淮川也在炕上坐不住了，直接走到她面前，放软了声音，低声道：“阿雪，先前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等院试后再说。”
唐雪裕垂下眸子，不去看那总会让她心绪纷乱的眼神：“那便先写和离书，先去官府过名录，等院试后再和奶奶说就好了。”
叶淮川不理解怎么就一日的功夫，唐雪裕的态度竟然转变得如此之大。
他怔愣了半晌，才试探着问道：“阿雪，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唐雪裕本来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一听到他这语气，一听到他说的这话，顿时全身都竖起了刺，
“你没错，你做得都很对！是我做错了！”
或许是她语气实在太过激烈，叶淮川也慌了神：“好好，阿雪说得都对。”
她看着手足无措的叶淮川，也知道自己方才的反应实在太过，顿时转身就想走。
她怕叶淮川会继续追问，怕她在这继续追问下，会说出些不应该说的话，会做出些不可控制的事。
叶淮川却先她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阿雪，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总要让我知道，让我弄个明白才好。”
滚烫的热度，从手腕一直蔓延而上，任凭她再如何抵触，也忽视不了那温度。
唐雪裕深吸了好几口气，竭力平复着内心问道：“你是不是每夜都在村口等我？”
话题转变得太快，叶淮川也明显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恍惚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她平静地问：“为什么？”
叶淮川看着她的双眸，声音有些低哑：“我担心……”
“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我，说不会干涉我的行动。”唐雪裕忍不住直接打断，不想听他未说完的话语。
“阿雪，我没有干涉。”叶淮川不解道。
唐雪裕也不想纠结，转而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叶淮川下意识回答说：“我怕你会拒绝。”
唐雪裕轻笑出声，不知道是在嘲讽他，还是在嘲讽自己：“你不是怕我拒绝，你是压根没想过要说。”
屋内只剩沉默，两人间谁也没有说话，两人都知道，这种沉默，也是一种无声的承认。
叶淮川确实从没想过要告诉唐雪裕这件事。
因为他知道唐雪裕不会同意，更因为他想要做的这件事，不需要她知道，她不用知道，他也会去做。
唐雪裕也清楚，哪怕她拒绝，哪怕她抗拒，叶淮川也还是会将那四个字贯彻到底。
她垂下头，看着两人相触碰的地方，她手指动了动，想到誉王的话，终又仅仅只是握成了拳。
她声音喃喃，像是自言自语：“我们已经要和离了。”
叶淮川听到那两个字，忍不住手上就使了劲，仿若想抓住些什么，语气也带上了几分别扭：“但我们毕竟还未曾和离。”
唐雪裕看着阴影下，他半分没被掩盖住的执拗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股执拗仿佛给了她一股力量，恍惚间她像是看到了方向，她张了张口，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叶老婆子的声音，
“四子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叶淮川连忙说：“没事的奶奶，是我不小心把砚台打了，吵着阿雪了。”
叶老婆子忍不住责怪：“这都快子时了，四子你就别吵孙媳妇儿歇息了，四子你也早些歇息才是。”
“好，奶奶也早些歇息吧。”叶淮川应了声，又关切了几句。
唐雪裕看着叶淮川没有丝毫犹豫就将所有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的模样，心里堵得慌。
就像是有人在她心中塞了一大团棉絮，然后又灌了水，那棉絮在不停地往下坠，坠得她整个人头昏脑胀。
她眼眶发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声音也带了几丝哑：“你……”
叶淮川像是生怕她说出什么，连忙就松了手：“今夜天色也晚了，阿雪还有什么话……明日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