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祝雨就被祝霜推醒了，她不满地问：“天都还黑着，你要干什么啊？”
“四姐，昨日黄婶儿说过的，我们寅时六刻要起来做营业准备，我刚看了外面的更漏，时间差不多了，你快把雪儿也叫起来吧，我去叫七弟和八弟。”
祝霜匆匆说了一堆，也不管祝雨到底听清楚了没有，便跑到隔壁去了。
祝家两个男孩也都没起来，祝霜用力将人拍醒，当头收获了一句：“六姐，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怎么能闯进我们的房间？”
“……那你们就自己按时起床呀，”祝霜有些无语，“快点儿，别又睡着了。”
两男孩与祝雨的反应出奇一致，抬起脑袋看了一眼窗外又栽了回去：“天都没亮呢……”
话音刚落，黄婶儿的大嗓门响起来了：“还没起床吗？要开始做准备了，快一点！”
“好吵……”两男孩抓起薄被捂住脑袋。
祝霜推了几下，急道：“都快点起来啊。”
见被子里的人蠕动了几下，她又急急忙忙走出去，正好与黄婶儿遇上了。
她衣着整齐，一头长发编了个利索的辫子乌溜溜垂在胸前，看得出早就做好了准备，黄婶儿立马满意地笑了，可看到她身后没人时笑容又凝固了：
“你的姐姐弟弟呢？”
祝霜咬了咬嘴唇，垂头道：“他们还不习惯，我已经叫过了。”
黄婶儿脸色一沉，别看她平时在满月面前是个好好婶子，实际上性子也挺泼辣，一听这话便脸色一沉，冷笑道：“不习惯？在昌隆号的时候也这么不习惯吗？”
祝霜重重咬着下唇，被说的毕竟是自己的家人，她也觉得脸上跟着无光。
黄婶儿倒是对事不对人，一边生气一边轻轻推了下她：“行了，你先去学着帮忙吧。”
“是。”祝霜匆匆迈开脚步，结果刚走了两步就遇到了从后院出来的荷花，被一把拉住：
“正好，掌柜的叫你，”荷花拉着人匆匆离开，不忘扭头对黄婶儿道，“掌柜对祝霜另有安排，让黄婶儿带着那四个做点杂货，不要安排到灶上。”
“好。”黄婶儿用力敲了敲姐妹三人住的房子，不等里面发出声音就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祝霜才跨过一二进的月亮门就听到来自姐姐的一声尖叫，忍不住扭头去看，荷花偏在此时用力扯了她一下，同时道：“快点，咱们做下人的可不能让掌柜久等。”
祝霜忍不住辩解：“我是长工，不是下人。”
荷花脚步停了一瞬，扭头看过来一眼。
不知为何，祝霜觉得对方的眼神有点儿嘲笑的意思，可在她的概念里为奴为婢是贱籍，自然比不得依旧维持自由身的长工。
但她并不打算跟“老员工”争执，好在荷花也只看了她一眼而已，就继续带着她往后院去。
掌柜的住的后院……等下，怎么有个男人！
祝霜蓦地睁大眼睛，看着满月毫无男女大防地按住年轻男子的胳膊，强行让他坐在木椅上，嘴里念叨着：“说了这段时间你只能好好养着，再让我看到你带伤练剑，我保证你上号前再也找不到你的剑！”
祝霜小声询问：“那，那位郎君是掌柜的兄弟？”
“不是，那是齐大侠，掌柜的护院。”
祝霜觉得脑子有点儿打结，什么时候护院也能到后院来了？还与主家如此亲密，这，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这与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冲突的厉害，一时间祝霜只觉脑子都有些打结，不免怀疑自己签了什么不正经的主家。
她还想从荷花那里再问些信息，但满月已经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不过一只手还压在齐云楼的胳膊上。
她冲两个女孩压了压手，示意她们等一会，又回头瞪着齐云楼等他的回答，后者一脸无奈，到底还是乖乖点头答道：“好。”
满月翘起小拇指：“拉钩。”
说完自己愣了一下，这个举动未免幼稚，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先下意识地做出来了，正想收回时，小指已经被人轻轻勾住晃了晃。
惊讶地抬眸看去，齐云楼避开了她的视线，面颊薄红但手指倒是很有力量，几秒后他松开手指，又强调了一句：“答应了你的话，我会遵守的。”
“好吧。”满月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耳垂，转身看向两个女孩。
荷花没有什么表情，但祝霜显然有些站立不安。
她顺势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没去管祝霜的忐忑，只平静地道：“你还记得签契之前答应我的事吗？”
祝霜垂着头：“记得。”
“好，那从今天开始，你先跟着荷花与藕花学习数字。”
祝霜眨眨眼：“掌柜的容禀，我在家中已经启蒙，您可以直接教我算账的法子。”
满月早知道她的情况自然有所准备，冲荷花点点头，后者拿出一张纸和一支铅笔递给祝霜，道：“那你做一下这张算数题，能达成九成五的正确率便可以跳过这个阶段的学习。”
祝霜不明所以地接过纸张，正想说“没问题”时，视线已经落到了纸上，于是声音便哽住了。
学业上一直得先生表扬的祝霜，发现自己居然看不懂。
这弯弯扭扭又是奇怪符号的东西……居然是算术题？那自己以前学的算术又是什么？
祝霜盯着那张纸看了许久，额角渐渐堆积汗水，一直笔直的腰背垮了下去，她颤声道：“掌柜的，我，我看不懂。”
满月“嗯”了一声：“跟着荷花上课去吧，今后你每日上午先来跟着学习，下午再去前面楼里跟着荷花学习。”
“是。”祝霜只觉家族入罪后自己心底还藏着的那一丝骄傲也被打散了，此时态度谦卑极了。
荷花与藕花开办的“启蒙班”就在最后一间西厢房里，祝霜进来后便被塞了一套学习用具，被告知找个空位坐下就好。
她是最后进入这个房间的，七个小孩都挤在实现最好的正前方，她只能选了个稍微靠后但比较方便看黑板的地方。
荷花径直去了最前面，拿起粉笔的时候心脏怦怦跳得厉害，深吸一口气，她回忆着满月的样子，提笔在黑板上画了一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