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考虑我才答应的？”
齐云楼的身体有一瞬间微不可查的紧绷，他本来觉得自己的考量是一方面出于门中长老观星的结果，自己要尽量帮助星相所指的一线生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满月是自己的雇主，为她的利益考虑是应当之事……却不曾想被她这么一问，心头竟冒出些许慌乱来，仿佛某种隐秘的心思被看穿了般。
齐云楼不明白这份慌乱的由来，只下意识地掩盖了真实情绪，揉了揉耳朵笑道：“你既然雇佣了我，我当然该为你考虑。”
满月点了点嘴唇笑道：“这还真是大虞朝好员工，那为什么又是‘还没有’呢？”
“泓烟派收徒要求很严格，若他没有习武的资质，又或者完全吃不了苦，我自然也不能坏了师门规矩，”齐云楼完全自在下来，“所以先让他回去练练基本功，还有那身肥肉也得减掉，若这点要求都做不到便没有资格入我泓烟派。”
他提起自己门派的时候有种不明显却绝对存在的骄傲，满月忍不住想象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神秘又强大的地方。
关于佟三郎的事情她没再多问，心中却觉得那孩子未必能达到齐云楼的要求，她与陈秀兰见面时顺便问过佟家几个孩子，本意是为了以后与佟家来往时可以投其所好，却也无心知道了不少琐事。
比如这佟三郎，是佟员外最小的孩子，都说老来子老来子，佟三郎自然极为得宠，整个佟家也就佟香梅的待遇比他更好了。
因此这孩子其实性子还挺嚣张，时不时也熊上一把，好在佟员外虽然宠爱幼子，却不肯放松教育，佟三郎这才没彻底长歪。
而佟员外三子一女中，就这个小二继承了父亲的爱好——吃。
这么点爱好父母长辈岂能不应？佟三郎那身肥肉便是这么吃出来的，不过除此之外他还天生对舞刀弄枪感兴趣，屋子里不知有多少木头刀枪棍棒，据说曾经还央求家里送自己去习武。
然而市井中想学功夫无非几个去处：镖局、武馆或参军。
前两者本事有限，只能学些粗浅不入流的招式，佟员外不太看得上，最后一种更是全家反对，新兵入伍确实会教些搏杀之术，但也最是危险。
若想学真正厉害的武艺，还是得拜入各大江湖门派才行，但江湖远朝堂，这些门派多在人迹罕至的山间岛屿之中，一旦拜入门派数年、十数年不着家的情况屡屡皆是，佟家又哪里舍得将幼子送去，只愿拿出重金聘请师父上门教导……
谁料佟三郎眼光颇高，接连几个武师都被他一通嫌弃，最后愣是让小胖墩哭闹着给辞退了。
佟家人难免要问：“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师父才是厉害的？”
佟三郎张嘴就来：“且不说其他，起码要做到千里不留行、一剑霜寒十四州吧……”
满月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忍不住扶额，就算是她这种完全不通武艺之人，也知道这两句诗描写的乃是高手中的高手，至少是金庸笔下那几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传奇人物的水平，佟三郎要以这个标准寻找师父，没点儿奇迹发生估计是不可能的。
但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神奇，小屁孩半夜不好好睡觉，居然真让他逮住了一个顶尖高手。
或许这就是缘分。
可世上多的是有缘无分之事，若佟三郎自己做不到，自然也不能怪到齐云楼身上。
谁料一大一小约定的一月之期到来之时，佟三郎又带着人来福星楼。
满月得了同传前去相见，差点没认出眼前的精神小伙就是佟家三公子。
小孩的身材依旧敦实，却不再是动辄晃来晃去的肥肉，是以整个人看起来就精神挺拔了许多。
满月看不出更多的东西，便干脆扭头观察齐云楼的表情，试图从中分析他对这个情况满不满意，
却见他目光平淡将佟三郎上下一扫，走过去随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胳膊和腰背，这才说出了一句好话：“不错，很有决心。”
佟三郎一拍胸脯，下巴抬得老高：“我是真心想要习武，这下你能收我为徒了吧？我……”
“且慢，”齐云楼竖起手掌拦下佟三郎的话，“上回我只是说，能坚持下来才有资格测试是否有资质入我泓烟派，未曾答应你直接收徒。”
佟三郎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就瘪了。
满月只觉好笑，却又觉得这种时候笑出来不太厚道，连忙用手遮掩了一下。
但小孩只沮丧了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又昂首挺胸，努力抬头直视齐云楼道：“好吧，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的。”
“很自信。”齐云楼淡淡平了一句，“那就随我来吧。”
他忽然看过来：“掌柜的，我可否带他去后院房间？”
“自然可以。”满月连忙回答。
齐云楼便拎着小胖子走了，还不许佟家下人跟着。
他们自然不会听外人吩咐，不过佟三郎立刻大喊：“谁也不许跟来，坏了我拜师大计绝饶不了。”
小厮们迟疑地停下脚步，满月打圆场：“人在我这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平日里也辛苦了，不如趁着机会歇息一下。”
她从腰间去下一个牌子：“几位可去楼下吃些东西，结账时出示此牌子可打六折。”
几个小厮眼睛一亮，千恩万谢地接过牌子下楼去了。
六折耶！他们也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福星楼那些稀罕吃食了。
满月哪都没去，就在二楼坐了一会。
这会没她什么事，倒是福星楼二层三层还空着，也该提上对外营业的日程了。
只是这两层需要十分专业的工作人员，最重要的是……得识字。
这还真不是个小工程，她盘算了许久，觉得从头培养满家村的人需要的时间太久，如今手里的银子还算趁手，倒不如直接买人来得快。
除了需要识字外，满月其实还有一重考虑，这二楼三楼的营生就不是面对所有阶层了，说白了就是要更高档一点儿，满家村的乡亲们从外形来说也不太合适。
“那就去牙行看看吧。”满月下了决心，也没等齐云楼那边，跟大伙说了一声便去了隔壁街的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