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舞院的银杏大道染成蜜色时,安姩从学校出来时间刚过五点。
上车后,她特意让司机绕到景山后街。
推开那家名为“岁朝清供”的老花坊,檐角铜铃惊起几只白鸽,正撞碎斜照进店的秋阳。
老板娘正踮脚给明代青花梅瓶里的木芙蓉换水。
“老板娘,劳驾配一束秋日山野。”安姩指尖扫过汝窑瓶里的山茶,眼底都是温柔的锈色。
老板娘从陶缸里抽出几支芦苇,“配雪柳可好?秋阳里像落满碎钻,很美的。”
“再好不过。”安姩话音未落,老板娘已旋身去取花剪。
靛蓝粗布围裙扫过风干的松果堆,带起的木质香里裹着几分薄雾的凛冽,像是把整个西山的秋色都揉进了这方寸花坊。
老板娘竹簪挽住的麻花辫随动作轻晃,发尾扫过黏着泥土的牛皮围裙系带。
安姩望着她鬓角沾的不知名草籽,忽然想起古画里采薇的山鬼,大抵也该是这样带着草木清气的鲜活模样。
鹤望兰的橙红萼片被青凤竹衬得愈发灼目,安姩忽然指向角落的白瓶瓷器:“劳烦用那个做花器。”
老板娘踮脚取器时嘀咕:“姑娘倒是好眼力。”
安姩望着瓶身,忽然有些期待盛怀安收到花束时会是何种心境。
他应该会喜欢的吧,以前有人给他送过花吗?
结完账,安姩抱着花束和白瓷瓶回到车上,司机小杨按下恒温键,车身渐渐隐入车流。
途经故宫东华门时,琉璃瓦上掠过最后的金晖。
安姩轻抚鹤望兰的羽状苞片,忽然想起林烬雪说修复青铜器要忍受三千次化学试剂的灼烧。
那些盛怀安独自吞咽的孤寂岁月,此刻在花影里沁出淡青的锈斑。
转眸间,安姩忽然瞥见花束里藏着支并蒂木槿。
一定是老板娘随手添的彩头。
她笑着摸了摸白瓷瓶,下次买花儿还去她那儿。
到家时,西天还悬着半盏熔化的夕阳,鸟群掠过树影,翅膀尖儿沾着琥珀色的光。
推开家门,安姩趿着拖鞋抱着花束和白瓷瓶走了进去,蒸腾香气裹着糖醋小排的热气扑面而来。
“陈姨,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书记下午特意交代的,”陈姨解着围裙朝砂锅努嘴,“都是你爱吃的菜。”
水晶虾仁在灯下泛着油光,浓油赤酱的红烧肉颤巍巍堆成小山,安姩喉头微动——全是她平日不敢多碰的菜式。
象牙筷在指间转了个圈,终究没伸向那汪琥珀色酱汁。
等进了舞剧院,饮食管控只怕会更严。
这时,玄关处开门声再次传来,青玉击磬般的声音惊碎满院落叶。
“只只,我回来了。”
安姩眸光一亮,将花束和白瓷瓶藏于身后,笑盈盈走到男人面前。
下一瞬,藏在身后的花束突然举到两人之间,鹤望兰的苞片几乎要扫到他的领口。
“呐,送你。”
盛怀安温柔低睨着她黑亮的眸子,唇角微微翘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从学校出来特意去买的?”
温热的指节惹得安姩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对呀,我觉得特别适合你,喜欢吗?”她晃了晃花束,雪柳轻颤。
盛怀安笑着接过花束,低沉的尾音沾了潮意:“特别喜欢……”
“欢”字尾音突然消失在相触的呼吸间。
男人忽然俯身,鼻尖擦过她睫羽上凝着的细碎水珠:“宝宝有心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