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厅的檀木地板还带着晨露的凉意,十二个雪白身影在镜前压腿。
安姩将绸带绕过手腕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议论:“听说文化部领导昨天来选人了……”
“同学们集合。”李老师叩响黄铜云板,鬓角银丝在晨光里微颤,“中秋晚会的敦煌飞天舞,领舞人选定了。”
她的目光扫过安姩又迅速移开,“由安姩同学担任。”
空气突然凝滞。
安姩感觉二十六道目光化作银针,细细密密扎在后颈。
镜中映出程雨薇涨红的脸——那位总把发髻梳得纹丝不乱的学姐,此刻正将绸带攥出深褶。
“凭什么?”
后排突然响起清亮嗓音,“我们连选拔流程都没走完。”说话的是刚拿下荷花奖银奖的王苑,她胸前的翡翠璎珞还在随呼吸起伏。
李老师轻咳一声:“这是文化部……”
“我想和安姩比比看。”程雨薇突然跨步上前,敦煌蓝的裙裾扫过木地板。
“就比《极乐》里反弹琵琶那段。”她指尖点在腰际,已然摆出飞天三折的起势。
安姩望着镜中自己清淡无波的脸。
她知道同学们在想什么——那个永远坐在第一排记笔记的姑娘,那个总在课后多练两小时基本功的新生,那个命好嫁入高门的年轻妻子。
红唇勾起一抹自信弧度,她将绸带又绕紧一圈,直到指节发白。
“用录选时的考核视频吧。”李老师正要打圆场,却见安姩已经走到场地中央。
“那就来比比吧。”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月白裙衫上描出莲花暗纹。
琵琶声起时,安姩闭上了眼睛。
反手抱琴的瞬间,她不再是那个被议论的“盛夫人”。
指尖划过虚空的琴弦,绸带随腰肢旋出流云弧度,足尖点地时仿佛踏着敦煌鸣沙山的细浪。
第七个原地胡旋完成时,汗珠正顺着她仰起的脖颈滑落,在锁骨处汇成小小的月亮。
排练厅安静得能听见绸缎摩擦的簌簌声。
程雨薇怔怔望着那个仍在颤动的飞天髻——方才安姩腾空跃起时,发间金箔贴花与壁画上的宝冠分毫不差。
“最后一个动作……”李老师突然指着录像暂停画面,声音带着些许激动。
“文化部特别要求还原莫高窟第320窟的散花飞天,安姩刚才那个拈花指。”
投影仪光束里,安姩的指尖与壁画上的菩萨以相同弧度轻触虚空。
安姩以专业舞姿征服全场,从反手抱琵琶到七连旋转,每个动作都精准还原敦煌壁画神韵。
王苑突然开始鼓掌。
零星的掌声像雨打荷叶,渐渐连成绵密的一片。
程雨薇别过脸去,却把矿泉水瓶轻轻推到安姩的舞蹈包旁边。
扫视排练厅众人一圈,安姩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笑意。
将檐角松柏看作攀墙凌霄的,原是目力未及层云之上。
不怨她们。
寒门才需借青云梯,她袖间自有十万青山。
夜风卷着桂花香漫进玄关时,安姩正倚靠在沙发上。
她捏着书本一角在檀木茶几上轻叩,脑海中想着白天在排练厅的那一幕。
二楼书房漏出的暖光里,盛怀安挽着衬衫袖口正在批阅文件。
她霍然起身,光着脚丫子推开书房门,旋身来到男人身侧,趴在他的肩膀上故意问:“怎么不问问我发生什么了?”
盛怀安合上文件,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我等着你跟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