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在期待什么?
帕诺坐在返回省城的专车上,眼神空洞的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看过了静村的山,山外再没有山;喝过了静村的水,世间再没有甘泉;享受过老水牛独特的“按摩”嘴法,从此,内心永远澄澈清明;陶醉在纯粮酿造的酒香里,睁开眼,一切的繁华都像是泡沫一样倏忽而碎。
一阵舒缓的电话铃声响起,帕诺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喂,帕诺?”一个声音清脆的女声,通过手机听筒袅袅传出。
“嗯,是我,亲爱的葛美怡同学。”帕诺微笑着,语调带着舒缓的节奏,轻松的回答着。
电话那头,是帕诺的的妻子,葛美怡。这个校花级别的女强人,在万千人中发现了帕诺,仅仅是远远的见过一次面,就迷上了帕诺不苟言笑的外表和时刻冷静沉稳的内心,从此,奇妙的姻缘一发而不可收拾。
葛美怡有着显赫的家世,俊美的外表,迷人的声音,清醒的大脑。在她倒追帕诺的那些日子里,她的家人无时无刻不在阻碍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进展,但这个坚强的女人,认定了帕诺这个冷冰冰的木头,义无反顾的和帕诺走到了一起。
婚后的八年多时间里,不能说不幸福,但距离美满,总还差着那么一丢丢。葛美怡变着花样讨好帕诺,而帕诺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始终一副高冷的面孔,连笑容都很少。时间久了,葛美怡的爱还在,但热情也在慢慢消退。就在她为她的选择感到迷茫的时刻,她觉得她和帕诺,应该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了,也许这样,那个如同万年沉冰一样的帕诺会有所改变。不过,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希望还是没有变成现实。
葛美怡愣愣的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还是那个充满磁性、冰冷的能让和他对话的人也瞬间冷静下来的声音,但是,他说了什么?亲爱的?
有那么一刹那,葛美怡甚至想哭。
她很要强,但终究还是个女人,虽然她对自己的付出无怨无悔,但她也在时刻渴望着被爱拥抱,这短短的三个字,她用她的整个青春等待了八年,如今她终于等来了春暖花开的时刻。
“我……我是不是在做梦……”葛美怡用手在自己大腿上狠狠的扭了一下:“啊……好疼……”
“怎么了?”电话另一头的帕诺没有搞清状况,被葛美怡突然的惨叫吓到了。
突然的关心,让葛美怡本来就在眼圈里打转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滚而落。
帕诺彻底慌了,他完全没搞明白电话那头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一声惨叫,而后,就是不断的低声哭泣。
“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帕诺大吼。
“没有……没有人欺负我,是我太高兴了……”
高兴?帕诺这个钢铁直男,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算了,没事就好,回去再说吧。”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再说一次……”
“说什么?”
“就是那三个字……”葛美怡扭捏的说。
“三个字?亲爱的葛美怡同学?”帕诺特意拉长了声调,几乎是对着话筒在吼。
“嘻嘻,我听到了……”
电话里,传来一阵盲音,葛美怡嬉笑着挂断了电话,留下一脸疑惑的帕诺。
“女人,真是个神奇的生物……”帕诺摇了摇头。
开车的司机浑身恶寒的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这个省里点名要的“专家”,他从未想过,一个男人在感情方面可以木讷成这个样子。
帕诺突然想起离开前,庚娃子对他说的一句话:
“什么都不期待的时候,反而一切都顺利了,落落大方,好好生活,好运一定与你撞个满怀。”
这么多年来,帕诺一直沉浸在学业里,内心深处把自己的感情埋在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不是他走不出那片阴暗的森林,而是他不愿意走出来。童年的阴影永远不曾远去。
也许是时间的沉降,也是是岁月的成熟,也许是爱融化了他那颗冰冷的心。
帕诺正逐渐敞开自己的内心,准备去接受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而静村的几天,彻底打开了禁锢帕诺的枷锁。陈酿的老酒,不省人事的昏醉,朦朦胧胧中释放那根紧绷的弦,放下所有防备全部心神放松的时候,帕诺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多年前自己在老屋外痛快玩耍的感觉。
当年华老去,苍髯白首时,我们能否平静的面对自己的内心?当时光流逝,雨燕南飞,老屋因为年久失修而房梁顷颓,我们是否还在寻找那个经常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身影?当岁月模糊了儿时的伤疤,那条上学的小路已成了蟋蟀的新家,杂草丛中呱呱叫响的是否还是当年的那只青蛙?
“你在期待什么?”
那一夜,尚未完全喝醉的帕诺望着内心无比纯洁的庚娃子,问出了想了许久的问题。他在问庚娃子,更是在问自己的内心。
庚娃子朝着帕诺举起了酒坛子,用力的摇了摇,仰头喝了一大口。
“我曾经也有过期待,我曾整天苦着脸期待奇迹出现让我能够重新走上课堂,我曾把眼泪当作生活的作料品尝着苦辣酸甜,我曾把别人的路当作自己的未来无数次的向往,我曾指着满天繁星说,命运为何偏偏选中了我当作别人的背景板!我曾浑浑噩噩的活了几个月,那几个月,我从一百二十斤瘦到八十斤。但是,某一天,我抬起了头,仰望星空,我发现这个星空如此美丽,那些都市的夜空就从来没有过如此皎洁的明月!所以,我不再期待,而是前进!低着头顺着地垄前进,平视这片土地与玉米等高前进,昂起头站在山巅朝着梦想前进!当我什么都不期待的时候,反而一切都顺利了,落落大方,好好生活,好运一定与你撞个满怀。”
帕诺彻底破防了。两个初遇的人,如许久未见的朋友,不再顾及坛子里还剩多少酒,只管抬起头,大口大口的让那道辛辣穿过喉咙……
宿醉,不是逃避。
忘却,为了更好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