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在张朝抬头那刻戛然而止。
过了片刻,他迟疑道:“你在哭……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
张朝的泪水还在流淌。
他能感受到体内不属于自己的另一股气息在流动,渗入他的魂魄与四肢百骸。
他本该感到欣喜,但经历过那般苦痛洗礼后,一切积极的情绪都变得苍白如灰烬。
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虚弱而沙哑道:“……多谢仲珺。”
“现在……我只想自己呆一会儿。”
他情绪波动过于剧烈,对于武气的控制也弱了许多,若是因此伤到仲珺就不好了。
那人嗯了一声,递给他一块布巾,而后扶着桌案站起来,低声道:
“抱歉,我不知道文气交融会这样痛苦。若是早知道……”
张朝想摇头,但刚刚被掐紧的脖子实在痛得厉害,再加上他自己也过于疲惫……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目送仲珺离开后便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的心口已经出现了仲珺的文气印记。
一只踏着百鬼的墨麒麟。
身体越来越冷了。
但比起那日要好的太多,根本算不上什么痛苦。
张朝漫不经心地想着,眼前再次出现了那日那人的那个微笑。
自从那日后,他在闲暇时便时时思索那个微笑究竟像什么,代表着什么。
这个问题伴随了他一年多,直到那次无意间踏入一所寺庙,仰视那破损了大半个身子观音像时,他才恍然大悟。
——诸葛琮唇角的弧度,与那观世音的微笑是如此的相像。
明悟后,他便低下头不敢再看观音,只是从庙祝的饿殍怀中找出没被吃完的线香,恭敬地点燃插在观音像前。
“张子辰,你在做什么?”
那时的仲珺在百忙之中突然发现他不见了,便用言灵传信过来:
“大军即将拔营,主公要去徐州平叛,我们需要去守下青州东莱。不管你现在在哪里,总之赶快回来!”
“……听到了吗,张子辰!”
张朝下意识收敛了所有大逆不道的心理活动,维持着一片空白的大脑,回应道:
“好的,仲珺,我马上来。”
仲珺的声音却又一次响起,带着细微的困惑与焦急:“……马上来?张子辰,你在说什么胡话?”
又一个不认识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叫唤:
“他肯定是流血流的太多,脑子不灵光了!仲珺,要不先把他打晕扒光衣服止血吧?要是大兄真把他打死就糟了。”
紧接着,又一个声音顿时叫嚷起来:
“不是我干的!他本来就带着伤!关我什么事?我也是受害者!”
张朝讥讽地笑了笑。
死到临头,幻听又严重了不少……但一想到这或许是仲珺的文气在起作用,他又生气不起来了,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脑子有病的现实。
他毕竟是个人,不是源源不断的水龙头,长时间的失血终于让这个武将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
在意识的最后,他凭借最后的本能扑进了那个熟悉的味道之中。
……或许是仲珺来接他了吧。
六年了,已经六年了……他苦苦守了六年,终于等到那人来接他了。
张朝幸福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