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怀里取出沉甸甸的钱袋子,递了过来:“哦,这里还有醒酒药。”
杜仰熙接了钱袋,淡淡地说:“渴了,去点盏茶来。”
灵药匆匆去了。
杜仰熙抚摸着钱袋下角绣的一枝梨花,心头泛起甜意,忍不住微微笑了。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个人往这边来了,只言片语里还提到了杜仰熙。杜仰熙不欲同人打招呼,索性起身寻一旁的假山避过,话音传入耳中:
“那杜探花谈笑成诗,对答如流,不止得官家青眼,连虞相都亲邀他同车。听闻吕相公还曾垂问他的婚配,想将侄孙女许他,哎,他未来的官途,远非我辈可及了!”
“难得人品文采兼备,奈何性太急。未中前就定了婚事,不知娶了哪家茶肆的女儿?”
“卖茶门户?哎呀,可惜,可惜呀!”
杜仰熙变色,正要发怒,突然有人抢他一步,怒声道:“是谁在此说长道短,胡言乱语?圣人之道教你们背后论人是非了嘛?”
两个进士见来人锦衣玉貌,贵气逼人,登时面红耳赤,不敢分辩,忙拱拱手,躲开了。
杜仰熙上前,向对方行了一礼:“兄台仗义执言,高义令人感佩。”
对方还礼,笑道:“不敢。不敢。在下严子美,洛阳人士,见他两个在此妄言谄语,不成体统,这才冒然出言相斥,杜探花谬赞了!请。”
杜仰熙含笑点头,二人结伴走远。
晚上,潘楼阁子里,柴安失声道:“你说什么?”
范良翰更是嘴巴大张得足以塞下鸡蛋,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杜仰熙一脸凝重,回忆道:“当时我见他谈吐不俗,性情旷达,颇有三分侠义心肠,有意同他结交。谁料他在席间醉酒,竟说出一桩异事来。”
当时,严子美一脸醉态,步伐不稳,好在杜仰熙及时扶住,笑道:”严兄说要为我挡酒,原来也是一杯就倒啊!“
严子美在旁边坐下,无意中抽出绣帕拭汗:“惭愧,惭愧。”
那粉帕绣着鸳鸯戏水,更像女子贴身之物,立刻吸引了杜仰熙的目光。
严子美忙心虚地将绣帕揉起,小心藏在袖里,尴尬地笑笑。
杜仰熙说:“知好色则慕少艾,人之常情嘛。你我虽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相谈投契,何必遮遮掩掩,怕我笑话你不成!”
严子美一笑,诚挚道:“我见元明,亦是隔世的知己,相逢恨晚啊。好吧,我也不瞒你。这帕子……原是昔日爱侣所赠,片刻不敢离身。我与她私定鸳盟,誓言偕老,皆因家父苛严,执意不许,以至劳燕分飞、摧肝断肠。后来她另适他人,早早守寡,后随家人入京,我此番除了应考,便是寻她来了!元明交友广阔,正要托你打听。”
“哦,不知是哪一家?”
严子美赧然一笑。
此刻,杜仰熙一字字道:“他言,洛阳凤凰山下有一户姓郦的,家有五个女儿,年纪最长的那个就是了!”
范良翰愤怒至极,一巴掌拍在桌上:“绝无可能!”
范良翰霍然站起,就要发怒,柴安及时将人按住:“稍安勿躁。你娶了二娘到京,可你毕竟对郦家了解不深,又凭何为他家担保?坐下。”
范良翰细细一想,不禁哑然,坐了回去,欲言又止。
柴安道:“元明,此事事关重大,你预备怎么办?”
杜仰熙摇头:“我不信,但人家寻上门来,我也只好将计就计,查明真相。不过我有言在先,我要的妻,当是白头偕老、生死不离的,果真她同人有私,却又移情别许,便不是我求的一心人。”
范良翰不以为然:”这话过头,再完满的夫妻,人死万事休,哪有生死不离的话。”
杜仰熙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只是笑笑,再开口竟有一丝隐隐的执拗与凄凉
“夫妻夫妻,妻离,夫也绝不独活,这才是爱侣,轻易抛得、舍得、弃得,这夫妻还是不做得好!”
这话说出来,连柴安都震惊。
范良翰凑柴安耳边嘀咕:“大娘就是求个搭伙过日子的,怎就遇上他了,不好,要坏事。”
杜仰熙意味深长地说:“我将此事和盘托出,一则很多事我不便亲自出面,还请柴兄援手。二则,正好请二位做个见证,免得将来人说我杜仰熙不念旧恩,负心忘报。就怕二位口风不紧,走漏了风声啊。”
范良翰气恼,脱口道:“你查就查吧,把我当什么人了,就算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抵死不说!”
杜仰熙望向柴安,柴安信誓旦旦道:“那是自然!她们妇人能成伙,就不许我们也结个女婿盟了,我要卖了你,往后还怎么做人。”
杜仰熙微微一笑:“一言为定。”
另二人异口同声:“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