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此时的文华殿中空无一人，而偏殿之中一个孤零零的一盘摆在正中央。
张居正、高拱二人正在偏殿中翻看自孝宗弘治一朝至嘉靖二十七年的卷宗。
张居正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后对高拱问道：“肃卿，你说陛下刚回京就传来旨意让我们在这看这些卷宗究竟是何意？”
高拱将手中的卷宗放下后吐了口气，端起放在一旁的茶碗抿了一口说道：“不清楚，不过陛下的旨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张居正缓缓站起身子在偏殿中踱着步子，不断思考皇帝究竟是何用意。
这时，一名小太监在门外喊道：“两位大人，陛下让奴婢送来几份奏疏。”
说话间，小太监将几份奏疏放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后便转身离开。
张居正见状走到桌边拿起奏疏看了起来。
“各部上报，察哈尔部达赉逊入寇……鸿胪寺损失祭祀牲口一万三千余头、古北口、顺义等地百姓被掠七万余人，被烧毁粮秣三万余石。”
“十天时间，被掠百姓二十余万，牛羊豕畜一百五十余万、掠夺烧毁粮秣三百余万石……”
“通州遇袭，漕运之粮被劫，大运东仓储粮被劫掠焚毁，损失粮秣二百余万石……”
“锦衣卫千户应无求来报，日前于通州城外剿灭假冒鞑靼叛军两千人……运粮船遇袭……损失粮食二十万石……”
张居正看着手中的奏疏，越看眉头皱得越。等到了最后一份奏疏之时，张居正拿着奏疏的右手手指已经死死地捏着奏本。
一旁的高拱见张居正神情不对，眼中闪烁着择人欲噬的神情，赶忙开口问道：“叔大，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你如此失态？”
高拱此话一出，将张居正从愤怒的状态惊醒。张居正一边将手中的奏本递给高拱一边说道：“肃卿，你来看看这几份奏疏！”
高拱一脸好奇地接过张居正递来的奏疏，片刻后高拱眼神中露出惊讶的表情，惊疑不定地问道：“这是……？”
张居正缓缓闭上双眼，口中说道：“徐阁老前些日子说，我大明如今南倭北虏，生民艰难。唯有轻徭薄赋、力行节俭以宽民力，方是治国救民之道……”
说到这里，张居正猛得睁开双眼口中低声喝道：“如今看来，南方倭寇没几个真倭，北方胡虏也是被一些别有用心人放任做大的！”
高拱皱着眉头再拍偏殿内来回踱步，片刻后高拱开口说道：“叔大，南方所谓倭寇很大一部分是那些海商假冒的，这一点之前严阁老也曾说过此事。
但要说北方胡虏是被他们放任做大的，他们应该还不敢，毕竟倭寇只是癣疥之疾，但北方胡虏一直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
闻言，张居正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肃卿此言有理，是我武断了！”
随即张居正话锋一转问道：“那依你之见，陛下将让人将这几份奏疏拿给我们看究竟是何意？”
高拱走回到书桌前，翻找了片刻拿着一份卷宗递给张居正说道：“叔大，你看一下这个就知道了！”
张居正接过之后仔细翻看了起来，片刻后张居正苦笑着说道：“被称为仁君明君的孝宗皇帝在位十八年时间，在武当、泰山斋醮花费超过千万两白银。
成化二十年，太仓储粮的五千五百余万石，但在正德元年，朝廷甚至拿不出给孝宗皇帝出殡的银子，连武宗皇帝大婚之时，户部也只掏出了三十万两。
而刘瑾主政之时，国库亏空有所缓和，但宁王造反、出征鞑靼小王子等几次战争之后，朝廷财政再次出了问题。”
高拱也是感慨道：“正德一朝到最后，朝廷每年财政亏空高达三百余万两，直到当今陛下清彻皇庄、清理勋戚庄田、清理庄田禁止投献，如此一来至嘉靖七年朝廷亏空已经降到不到二十万两。”
张居正脸色难看地说道：“可惜，自壬寅宫变之后，陛下移居西苑朝廷每年财政亏空再次高启……”
说到这里，张居正和高拱对视一眼，震惊地吐出几个词：“土地、税收、宫变！”
张居正左手成掌，右手握拳往左手上一击开口道：“对上了，一切都对上了！”
张居正思路瞬间清晰，口中说道：“陛下清彻皇庄、清理勋戚庄田、清理庄田禁止投献，大大增加了朝廷税收，而壬寅宫变说不得便是……”
“叔大！”
高拱一声低喝，将张居正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只听高拱低声说道：“叔大，这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妄议的，要知道田税之事，比之开海海禁还要要命，这是提都不能提的禁忌！
你没看到他张敬孚（张璁）清查土地，根本没敢在江南一带清查田地吗？”
张居正脸色一肃说道：“可陛下今日将这些卷宗拿给你我看，不就是说明陛下要清查田地了吗？”
高拱正色道：“你觉得为何陛下这时让你我看着些卷宗，又为何派人把这几份奏疏送过来？”
听到高拱的话，张居正沉默片刻后说道：“因为陛下以横扫蒙古之胜势掌控兵权，因为陛下借察哈尔部入寇下旨编练新军，因为陛下明发旨意建立英烈祠尽收军心，因为陛下永不加赋收拢民心。
更因为陛下修道有成，不用担心自身安全，能够有足够的时间、精力来推动大明的改革！”
听到张居正说出‘安全’二字，高拱这时也苦笑着说道：“叔大，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不错，如今陛下民心、军心在手，携大胜之势自然能够无所顾忌地推行一切陛下要推行的政令！”
张居正这时也说道：“那些人应该也是看到陛下修道有成，加之陛下对刘立刚的处置以及肃贪，担心陛下会对他们动手，所以想借着俺答和达赉逊入寇，把这些年的烂帐给平了。”
听张居正分析到这里，高拱瞳孔剧震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止如此，陛下还借机历练了太子，顺势招募新军，好大手笔！”
张居正也是一脸震惊地说道：“论权谋，古往今来也只有汉文帝等寥寥数人方能胜陛下一筹了！”
说道这里，张、高二人注意到了偏殿中央放着的黑子摆成大明疆域模样棋盘，其中东南以及北方以及江南等地却是白色是棋子。
高拱、张居正一时无法震惊得良久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名小太监在偏殿门外说道：“两位大人，陛下有旨，明日于左顺门召开午朝，请两位大人也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