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在何时,早已经睁开了眼睛。
一手握成拳,手肘懒散地支着额角,散漫直白的目光在空气中与他相撞,黑白分明的眼眸好像闪着幽光,不时扑闪下长睫。
轻飘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心头突然泛起微微不安,他刚才应该没有暴露什么……
不过几秒,空气凝固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他甚至猜想她会不会已经有所察觉。
小婢女恭顺地垂着眉眼,略带惊慌地避开视线,怯懦地出声道:
“……小姐,小姐定是极好看的。”
“好看啊……那你怎么不继续看?”
她神色慵懒地继续追问道,眼里带着莫名的兴味,似乎不想放过刚才的对视。
汪允闭了闭眼,心想暗暗叫苦,不禁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故意的,面具上却十分自然地装出羞涩与胆怯之意,继续变嗓:
“这……请小姐赎罪,我……我不是故意偷看小姐的。”
——所以能不能放过他?
那怎么行?她当然要好好玩弄一番。
“那你继续看呀,正大光明地看!我不会怪罪你,也不讲那些主仆的规矩,你可以自由些,大家都是女孩,我对女孩向来很宽容的,而且你也挺乖的,互相欣赏嘛。”
她嘴角勾起悄悄一抹坏笑,漫不经心地换了个姿势,气氛好像悄然之间变了味。
见小云不说话,她少见地露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势,面色淡然,语气简短而有力:
“我说,我让你,看着我。”
面具下的男人还真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大脑收到她的指令,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顺着而去。
看向那张已经卸下柔和变得高贵疏离的脸,猛然间的对视让他主动避开眼。
他心中居然弥漫出莫名的诡异快感。
再是繁多细致的资料,终究是死物,怎么能比得上他亲自见到的鲜活?他渴望挖掘出那张脸上更多还没被他们发现的一切。
“按够了,我有点渴,想吃葡萄。”
她凝下眼,神色转眼又恢复了慵懒,好像刚刚那一刻的居高临下不过只是幻觉。
那只胖猫肥波此刻甩着尾巴从门口跑进来,或许是在外面鬼混突然闻到主人的气息而灰溜溜赶回来的,跳上塌冲着人直叫。
铜褐色的猫眼晶莹剔透,倒映着主人正惬意地窝在塌上的毛毯里,神色放松地享受着仆从亲自投喂的身影。
它冲她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也想要。
……
“轰——”巨大的轰鸣撕破了黑暗。
清晨,几缕和煦的阳光洒下,站台旁静静地停留着一辆锈迹斑斑的墨绿军列,站台两侧分别站着两排严肃整齐的士兵。
立于军列旁边的俊美副官身姿修长挺拔,正眼神恭敬地看向士兵中央,身披军绿大氅的青年男人沉稳威严,正迈步走来。
目不直视地越过身旁的副官,随口问了句“怎么样”,止步于诡异的军列不远处,端正的帽檐下眉锋锐利,淡定地扫了眼。
列车外喷着唯一的数字076和图标,张启山得以初步断定是属于日本人的军列。
再转过头,自家的副官已经把唯一的当事人叫到跟前,问了几句,便摆摆手示意拖走这位扬言“长沙要来恶鬼”的值班员。
数位亲兵已经动作利落地用气割瓶将军列的铁门破开,副官大力一脚踹开铁皮,张启山接过递来的手电,抬脚跨进包厢。
另一边,军列一节车厢的尾端正匆匆赶来两个不同于身边军绿士兵的显眼身影。
身着红杉脖缠蓝围巾的算命先生身后跟着一道鬼鬼祟祟的靓丽清影,两人不约而同地被一旁的士兵突然的问好吓得一激灵。
“八爷好!”“小姐好!”
张绾笛一下子就收回探头探脑的心思,颇为心虚地冲士兵淡定点头以示回应。
旁边的齐铁嘴也连忙冲人拱了拱手,两人心有灵犀对上一眼,表示“我懂你”。
她苦于不知该怎么毫无违和地融入这次的任务,毕竟严格来说这是属于张启山的公务,她不知道自己来,会不会认为冒犯。
再加上之前那事解决之后,他们好像再也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交集,但她脸皮已经被磨得很厚了,不请自来表示想一同加入。
齐铁嘴不知道是算到了什么,圆框眼镜底下的眉头一皱,表示事情不简单。
脚下的白底黑布鞋如同抹了油,十分顺滑地转头打算溜走,手还不忘拽上旁边正趴在四处偷窥的某人衣袖,跟士兵交代道:
“告诉你们家长官,在下家里还有点事,我就先行告退了!阿笛,咱们走!”
“哎——”她和士兵不约而同出声。
“八爷,仙人独行,家人都没有,哪来的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