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尽数收下她的全部小脾气,只面不改色地埋头走路,默默跟上某个被点的族长的脚步。
毕竟那份记忆只能被他自己知晓。
当他发现是幻境的那一刻,很难形容那时他复杂到极致的心情,但又出奇的平静。
他只需要稍加分辨就知道那个人不是张绾笛,那可是他们从小养大的人,怎么可能分不出来呢?
有些事情只需要一个感觉。
固然皮囊一样,但他先注视的是她的灵魂。
他却并没有选择戳穿,只是突然有点想知道为什么会幻化成她的模样,也不说话,只是假意配合。
直到在对方顶着这张脸想做出什么动作时,他瞬间压低眉头,毫不客气地掐住对方脖子果断一扭,出手的动作太快,以至于看上去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
不是她。他的阿笛应该不会做出想吻哥哥的动作的。
是他的错,所以他也该醒了。
张启灵发现身后没有了说话的动静,才知道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一路不说有多难熬,也确实耗费了不少精力。
醒来发现背着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她下意识说出一句:
“天都黑了?哦不对,我瞎了。”
她闻着味道知道背她的人是张千军万马,走路走得很快,但是步态很稳。
她又再次确认般摸上了面前的头,头发有点长,就是张千军万马,还趁机假装不经意捏了捏脸,虽然他嘴硬,但是脸软呐。
“再捣乱我头发都要散掉了。”
看在她现在看不见的份上,乱掐他的脸他也忍了,只是头发要是散下来了他腾不出手来重新簪,只得涨红着脸低声喊道。
“……啊哦,已经散了。”
她语气无辜地说道,连忙用手替他笼住,取下手腕上习惯性带着的皮筋凭着手感替他草草扎了个马尾,再把簪子插在头上加固。
“这样行不行?不过小哥他们呢?”
她没有听到旁边的声音,说明只有他们两个在这儿,颇感奇怪的问道。
“你这睡得也太熟了,怕是被人偷走你都不知道,刚刚翻山遇到一波土匪,族长他们在后面。”张千军万马不禁吐槽一句。
“哎呀,这不是累了嘛……”
她心虚地解释道,那不是知道有他们在,她就想放松戒备偷个小懒,结果一不小心就睡多了点……
……
等到他们终于返回到张家的时候,是在某日的上午,几乎没有停歇的赶路让几人或多或少都带上了几分疲惫。
不过张绾笛有些兴奋,虽然有点可惜现在不能看到重整旗鼓的张家是什么样子,又与记忆中的本宅有多少差别,但人还在就好。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跟众人打招呼,因为早在上山的半道上就趴在张启灵的背上睡着了,带着小时候的记忆一起进入了梦乡。
她第一次梦到了那个许久不见的人。
也许是知道她回来了吧。
梦里自己躺在儿时的房间里,醒来一偏头,透过缥缈的帷帐,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背影。
记忆中的那人穿着马褂,脑后还留着长辫,一如往常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低首,偶尔手提毛笔。
或许察觉到她的醒来,微微偏过头露出半张侧脸,然后不紧不慢地来一句:
“醒了就过来研墨,就算赖床也不能赖掉今日的操练。”
她会小声地哀嚎一句,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下床,伸手顺下一个桌上放着的苹果,站到张瑞尧面前当着他的面咬下一口,意思是吃完再干。
然后他就会淡淡地向她投来一瞥,心想还知道在他面前抖机灵,无非就是想偷懒,干脆撇开头不看她,自己开始上手研墨。
开始说她人不大,心眼倒是不少,说以后别跟其他人说她写的字是他教的,免得毁他名声……
……咕……咕……
梦被饥饿打断,她睁开眼,平静地抹去眼角的泪痕,已经逐渐接受并习惯了这只剩黑暗的世界。
她也不知道这个房间与她儿时记忆中的布置别无二致。
他们一直都给她保留着一份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