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喜看人认错,一次背叛,一次无用,在鹤砚清的认知里,这样的人就没必要留着了。
可到了姜玉瑶这里,他的强硬,一次比一次外强中干,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息事宁人。
朔风欲言又止的看着世子的背影,还是喊了一声:“世子爷。”
鹤砚清转身回来看着他:“你说。”
朔风将手里的长剑攥得极紧:
“属下只是疑惑,世子爷的城府心计从来都是一等一的,想什么都比寻常人快上好几步。
可为何单单就在三姑娘的事情上,您总是有些转不过来呢?”
忽的,姜玉瑶房间的灯熄灭了,她睡下了。
鹤砚清站在门前,便没有再推门而入,而是朝着朔风走了过来:
“朔风,你十二岁之前,可是都在家中与父母兄弟姐妹一同长大的?”
朔风点头:“是啊,怎么了世子爷?”
鹤砚清晦涩黯然的五官沉溺在万丈深渊里,黑如墨汁。
他语声带着一些无力与叹息:
“你大抵是感觉得出来,一个人对你是喜欢,对你是爱,还是讨厌与回避的吧?”
朔风再次点点头:“感觉得出来啊,这个都不用嘴巴说,本能就感觉得出来。”
世子落寞的身影被月光拉得极长,甚至都有些扭曲,他轻笑一声:“我,感觉不出来。”
他背着手,抬着无比沉重的眼皮从海棠院走了出去,一边说着:
“我分辨不出来,一个人对我的情感。
谁都一样,姜玉瑶,我的母亲,我的属下以及那些时常面见的臣子,我都感觉不出来。
我感受不出来,怎样的情感会有怎样的行为,也分辨不出情感的真伪。
所以,我唯一分辨这些想法的手段就是,安插眼线,严刑拷打,反复盘问,多次试探。
可即便是做了这些,我也不信。”
他是个在自己母亲手里都险些被推下井的孩子,他还能信谁?
朔风跟在世子侧后方,他也思考了起来:
“属下不大会讲话,但是大多数人都是感觉得出来对方对自己的情绪与情感的。
喜欢,是嘴上说不喜欢,但眼睛里却看得出来;
爱,是嘴上不说,但行为里看得出来。再者就是,感觉,人的感觉很准。”
鹤砚清停了步伐,头顶的金冠在月色之下,光芒也黯然了去。
他想起姜玉瑶的反反复复,从与他拧着到顺从,从对他敷衍到不再敷衍,而是如今的用心,分明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他的确也在姜玉瑶的话语里,听见了她对自己的不在意,与对那个假和尚的拼死保护。
姜玉瑶的言语,行为,都令他分辨不出来。
朔风又在他耳边道:
“属下觉得三姑娘挺好的,人也没做错什么啊,世子爷今日的确是厉色了些。
这场生辰宴,只怕明日就会传遍上京城,对世子爷好一番艳羡呢。
其实世子爷今日只要稍微冷静一点点,就不会错怪三姑娘了。
就连属下见了这样的误会,都会觉得,是不是放错了。
世子爷,您真的是对三姑娘厉色了些。”
朔风跟在鹤砚清身边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按着吩咐执行世子的一切指令。
如今日这般推心置腹,其实还是头一回。
因为,整座王府的人都看见了姜玉瑶的用心与辛苦,她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的。
若是他,他这样一个大男人,也会非常非常委屈的。
鹤砚清站在王府的行廊之下,闭目,深呼吸了一口气。
强硬的世子,带着极其不安的语气问道:
“那你说,我将明渊最后那封认罪书还给她,她会消减今日心中对我的恨与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