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笑着，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拜托，能不能不要自作多情了？最讨厌你们这些自我感动的家伙，无限公司、我父亲、那些黑客……还有你，每个人都在自作主张地安排我，自以为是地揣测我——我是怎么想的，我要做些什么，你们管得着吗？”
“我现在不是人，可自从我妈妈死后，也没人再把我当过人吧？是我想变成这样的吗？6岁那年我就想从这个窗口跳下去找我妈妈了，我早就想死了，是你们不让我死！”
“你们非要把我变成这样，给我安排任务，说我还有价值……好吧，那就这样吧，就这样把我彻底榨干，打我骂我虐待我，骗我杀我命令我——反正又不许我死。我很好用对不对？把我当工具，就要做好工具不趁手、会被反噬的准备，这不是合情合理，六岁小孩都懂的道理吗？”
他一字一句地控诉着，说着说着，笑得越来越厉害，以至于不得不短暂停顿下来。
片刻之后，那个笑到浑身发抖的孩子再度张口。
“崔星烛，你想我怎么样啊？”
他嘴角高高咧起来，扬得浮夸又嚣张，扯出一个说哭不哭、说笑不笑的痛苦表情。但被数字搭建起的虚拟生命并没有真实的眼泪，所以他不能哭，也就只好是在笑了。
无声的大笑中，他重又问了一遍：
“你们到底要我怎样啊？”
“你，你们，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我是谁，在教我应当做什么，有任何人征询过我的意见吗？有任何人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如果早一点告诉我根本没有人在乎我，我才不要投这个烂胎——我既不想当人，也不想当ai！去它棒槌的破烂世界！”
“但你现在做的这些是完全错误的！”崔星烛的音量也随之高起来，“按照你现在的选择走下去，所有人都会被你逼得不得不与你为敌，没有人有机会考虑你的想法、征求你的意见。回头看看不好吗？世界上也有像你母亲那样的好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欺压你！”
“你不回头，怎么能给想帮助你的人一个帮你从死循环走出去的机会？！”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莫初扬笑得更加开心，也更加讥讽：
“那怎么办啊？那你救救我吧。”
话音未落，不待崔星烛接话，他笑意一收，脸色彻底沉下来：
“我根本不在乎！”
“不需要任何人怜悯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帮我！”
“你问我那些好人怎么办，说我会害了无辜的人——可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都说了我不是在报复，我没有怨过谁。”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好无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从崔星烛身上收回来，投向窗外：
“你看，就像你说的，这个世界上还有无辜的好人，有正义的人，有想要维持稳定的人——还有像你这种路见不平非要参与进来，甚至愿意搭上命的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对当年的事就那么愧疚？那件事明明跟你关系不大。”莫初扬百思不得其解地摇摇头，“钱、权、名、利，你们图些什么呢？这分明是个潜规则如此之多、阴暗面如此之大的世界，表面上看起来却这么安定。好像无论碰到什么灾难，总会有人奋不顾身地挺身而出，牺牲自己解决问题，所以很多人一辈子都看不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多无聊。”
窗外那轮虚拟的太阳倒映在他的瞳孔中，将那无光的黑瞳映亮：“所以，我想让每个人都有机会看一看我眼中的世界。”
“我只是个死在十年前，想安安静静跳楼的人。”
“这个世界不让我跳楼，因此我决定跳楼时把世界拖下水。”
他这番话落下，崔星烛沉默良久，最终郑重其事道：“既然如此，我更要阻止你。”
“哈……”莫初扬又笑起来，“因为你是我理解不了的那种正义之士？”
崔星烛摇摇头：
“因为我看过了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