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意只是看到冯氏蜡黄枯瘦的脸,就已经流出眼泪,怔怔的站在门口,一步都不敢往前。
晋阳公主急忙召来太医问是怎么回事,太医满头大汗:“之前,冯夫人一直喝着药,身体已经逐渐平稳,不知怎的,忽然呕血不止,这实在是,实在是……”
太医们说话,都吞吞吐吐,生怕被连累,晋阳公主气坏了:“有话你便直说。”
太医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这,这微臣实在不知啊,分明一个月前,还好好地。”
晋阳担忧的看着崔知意,低声问:“还有救吗,你们一定要尽力施救。”
太医咬着牙,摇摇头:“实在是回天乏术,冯夫人牙齿紧闭,药都喂不进去,又失血过多,微臣无能。”
“无能也要救她一命,至少这次,不能让她死。”太子皱着眉走进来,满脸的杀气腾腾。
晋阳怀疑,自己这位兄长,上回答应过她,要离崔知意远一些,都是表面敷衍答应的,不然怎么一有个关于崔知意的风吹草动,他就出现了?
太医被逼的没办法,只能拿出针灸,在穴位上一通乱扎,冯氏长出一口气,却到底醒了过来。
她浑浊的眼睛,已经认不清人了:“知,知意,我的孩子,孩子呢……”
崔知意仿若不在这个屋子,周围乱糟糟闹哄哄,她什么,都没听见,像僵住了一般,此刻听到冯氏的话,灵魂终于回归身体,迈出一步,却直接摔到在地。
她根本没察觉疼痛,僵硬的爬起来,踉跄的往前走,就这么几步,却好像,走了一辈子。
她说不出话,只能握着冯氏的手。
她在哆嗦,自己却完全没发现。
冯氏是能看到朦朦胧胧的影子,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女儿,此时都做不到了。
“别哭,小宝,别哭,阿娘对不起你。”
晋阳公主一喜,看到冯氏说话顺畅,还清醒了,急忙让太医用药,可太医只是苦笑,方才针灸,已经刺激过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有个词,叫回光返照,太医不敢说,只说上参片,反正什么猛药都下去,好歹撑过这一回。
崔知意只是流泪,求她不要抛下她。
“娘这一辈子,与家人失散,沦落风尘,没把你,生在富贵之家,都是娘的错。”
冯氏此刻清醒无比,说话却很是艰难,几乎每吐出一句,就要大喘气,似乎用尽了全力。
“您别说,您先喝药好吗,我求求您了。”崔知意痛哭流涕,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冯氏坚定的摇摇头,药送到嘴边,也绝不开口:“若是我儿,也像县主那样,投胎到公主的腹中,就好了。”
冯氏眼中沁出泪花:“我的意儿这样好,值得所有的男人,来爱你,都怪娘,没能给你个荣耀的出身。”
“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你能活着,求求你,别离开我,阿娘。”
“真是个傻孩子,没了阿娘,你就没了拖累,就更自由了。”冯氏说完这句话,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你要好好的,意儿,你要好好的,我的儿,我的儿……”
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晋阳公主急忙让太医施救,拉着已经完全木然的崔知意,躲到一边:“没,没事的,知意,伯母不会有事的,宫里医术最高的太医,都在这了,没事的。”
她察觉到,崔知意手心冰凉,冷得几乎像个死人。
太医忙活一通,冯氏的脸色由蜡黄转为铁青,胸腔最后一丝起伏,也停止了。
太医跪在地上,向太子请罪,完全不发一言。
太子面色黑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月前,不是还好好地。”
“殿下,夫人她,根本就没喝药。”一个宫婢端着一颗已经枯死的盆栽跑了出来,惊慌失措的,跪在太子面前。
太医凑近,嗅了嗅,又闻了闻上头的泥土,面色大变:“这,这就是微臣给冯夫人开的药啊,如此浓郁的气味,到底是倒了多少碗?”
丧母之痛,晋阳公主也不由得为之伤心难过:“这,这是为何,冯夫人她,不想活吗?她到底有什么难处和心结,如今知意有我们护着,等阿征回来,便是世子妃了,她为何如此想不开。”
崔知意木愣愣的,走过去,握住冯氏的手,头依偎在她的怀中:“我娘没死,她就在这。”
太子却知晓几分冯氏的心思,只是他以为自己已经将人劝好,太子伸手,想要拍一拍崔知意单薄的肩膀,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可看到她的模样,心中蓦的一痛,无论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出去吧,让她静一静。”太子长叹,带着晋阳等人去了院外。
太子一处院子,就摔碎一个茶杯:“孤怎么说的,不是让你们照看好冯氏,怎么她不喝药,都察觉不出,一对欺上瞒下的奴才,作死吗?还有你们这群太医,都是吃干饭的?”
太子一贯儒雅,承袭了皇帝的仁善和好性情,这样暴怒的太子,晋阳从未看见过,她吓坏了也很不解:“太子哥哥,冯夫人不想活,不喝药,这也怪不得太医和这些奴才,哥哥为何这样生气,与平日完全不同?”
太子面色阴郁:“冯氏死了,崔知意焉能还有存活希望,倘若照顾不好她,阿征如何瞑目?”
晋阳公主听了这词,顿时一惊:“太子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征怎么了?”
太子一拳打在桌案上,神色恐怖的不像话:“阿征失踪了,误入祁连山,已经半月有余,至今下落不明!”
“这,怎么会?”晋阳捂住嘴,眼泪顿时忍不住流出来。
“山林里,只找到阿征的马匹和佩刀,跟着失踪的,还有三百骑兵,礼部上奏,让父皇发丧,父皇不肯,如今消息还瞒着,没有吵嚷的全京城都知晓呢。”
“失踪了,就去找啊,那可是我们弟弟,王叔唯一的儿子!”晋阳急的要流眼泪。
太子压低声音:“若是那么简单就能找到,就不必如此烦恼了,若再过半月寻不到,可能真的要……”
他没继续说,越过晋阳的肩膀,他看到了崔知意。
他们的话,她刚才,全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