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今年六十多岁,保养的很好,满头黑发不见一丝白,可每每此时,就双目通红,布满血丝,满脸哀伤。
长信宫内悄无声息,就算是太后最倚重的宫女,此时大气也不敢出。
那托盘上,不过是一截碎布,看着像是撕下来的,已经没了光泽,年代久远,却保存的依旧很好,并未褪色。
“母后……”汝阳公主心里酸涩的不行,却还是扬起微笑轻轻唤了一声。
沉浸在悲痛中的太后,看了汝阳公主一眼,没什么情绪的颔首,兴致也不高的模样:“汝阳来了。”
公主几乎是强压主心头的怒意:“母后又再伤心吗,这样一哭,晚上又睡不着觉了。”
她很是心疼,跪坐到太后跟前,拿了帕子想要给她擦拭眼泪。
太后摆摆手,拒绝了公主的服侍,只是专注的看着那截碎布,泪珠滚落。
汝阳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母后这样哭泣,眼睛哭坏了怎么办,若是思姐姐在母后身边,也定然不愿母后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哀家的丽质,哀家真是对不起她,她那么小,就丢了,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太后捧着那截小小的碎布,捂在心口,哭的泪如雨下。
“姐姐是母后和父皇的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有神佛保佑,即便没在母后身边长大,也会在富贵人家,幸福的过一辈子的。”汝阳温声安慰,心中却不以为然。
襁褓中就丢了,都不知那孩子长什么样,怕是早就死了,还认个什么亲,汝阳心中满是恶毒猜测。
“当年母后怀着身孕,却一马当先,披上了父皇的龙袍为父皇引开追兵,姐姐若知道母后如此英勇,也是因此,母后才得以封后,皇兄得了大位,会为母后感到荣耀的。”
太后摇头:“哀家不后悔救了先帝,可若知道会因此早产,还丢了女儿,哀家绝不会那么做,我的女儿,我的丽质,都四十年了,还不肯回来看看母后吗?娘好想你,娘整日求神拜佛,你却连入个梦都不肯来,你到底在哪啊,我可怜的丽质。”
最好那孩子没能长大,死了的好,汝阳心中腹诽,轻轻靠在太后身边:“母后,即便没有思姐姐,儿臣也一直陪在您身边,代替思姐姐在您跟前尽孝,是儿臣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你跟丽质,如何能比。”太后推开她,唉声叹气。
汝阳公主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袖口都要被她刮出丝了。
“外婆外婆,我来了,您想荣安了没?”荣安县主像一只快活的小鸟,扑进太后的膝头。
太后在思念亲女,虽心中不耐,可她对孙辈一向宽和:“小荣安来了,心儿,把前几日皇帝送来的荔枝取来,给我们小荣安尝尝。”
荣安县主也看到那碎布条,努努嘴:“外婆又思念丽质姨母了?外婆,别不高兴了,您有我阿娘,有荣安陪在身边,还不够吗?”
太后笑了笑:“这傻孩子,如何能比啊,你丽质姨母,跟你们怎么一样呢。”
“都这么多年了,没准丽质姨母早就……”
“荣安,你想跟你外婆说什么来着?”汝阳公主打断了她的话。
荣安县主想了想,当即撇嘴:“外婆,表哥欺负我,您得替我做主。”
太后摸了摸她的头,仍旧笑的一片和蔼:“好孩子,你表哥怎么欺负你了,是你太子表哥,还是征儿?”
“当然是征表哥,他喜欢上别的女人了,不喜欢荣安了,还要跟荣安退婚,外婆得帮我好好地罚他才行。”
太后挑眉,神色肃然,不哭泣时的她,很是威严,完全有昔日替先帝引开追兵,还摄政多年铁血太后的样子:“他瞧上了哪家的女子?不照看自己的未婚妻,反而移情别恋了?你不必担心,纵然喜欢,也不过是侧妃,还能越过你去?”
“我不要,荣安才不要跟别的女人,抢表哥的宠爱呢,表哥要退婚,荣安才不怕,荣安有外婆给做主!”
她在太后怀里打滚,太后也很吃这一套:“放心,你征表哥的事,外婆替你教训他。”
荣安嘻嘻笑,下一刻便委委屈屈:“那个狐媚子女人,外婆也不能放过,表哥居然为了那女人,想要打我呢。”
“打你?”太后此时才真正生气:“征儿这是糊涂了?一个女子,喜欢就纳了,可为了个女人,伤了自家未婚妻,如何这般拎不清?”
“外婆您不知道呢,那女子都不是未出阁的姑娘,都嫁人了,是旁人的妻子,还勾引表哥,真是水性杨花的贱人,这种女子,怎能让他迷惑表哥!”
太后皱眉:“竟有这等事?”
她看向汝阳公主,公主微微颔首:“这,本来儿臣也是不信的,可前些日子,在安郡王王府,征儿亲自说出口,对那女子有意,还想跟荣安退婚,母后,本来都是小儿女的事,他们打打闹闹,儿臣做长辈的,总不好插手的,若是个普通女人,征儿喜欢就纳入内帷,儿臣做姑姑的,还真能跟她计较不成,可那女子,孩子都快七岁了……”
汝阳公主摇头,满脸的一言难尽。
“皇帝可知晓此事了?”
“皇后嫂嫂知晓了,只说是误会,还想趁着千秋宴这个机会,说和一番,让荣安别记恨那女子。”
太后一拍桌子:“皇后糊涂了,手段怎的如此和软,一个已婚妇人,勾引世子,不早早赐死,还等什么?荣安莫要哭,此事外婆给你做主。”
出了长信宫,汝阳公主嘴角含着淡笑,低声道:“容容可瞧见了,何必与那贱妇当面相争,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让她跟你平起平坐?”
荣安点点头:“阿娘说的对,我有外婆撑腰,怕什么呢,可外婆怎么还留着那碎布条,那个丽质姨母,都没见过面,还给取了名字,外婆是不满意阿娘,不满意我吗?都四十年了,人估计早就死了,还找什么找,自欺欺人呢。”
汝阳公主低喝:“莫要再说了,这是在宫里,叫你外婆听见,以后不宠你了怎么办。”
荣安撅嘴:“孩儿就是替娘不值,娘这么多年承欢膝下,怎么就不如那个面都没见过的亲女?她要是真回来了,是不是外婆就不宠我们了。”
汝阳笑了两声:“哼,一个流落在外的女人罢了,就算是真的,为娘,也会叫她变成假的!”
……
青竹院内,崔知意仍在愕然,揉了揉额角:“你跟那梁公子,是何时认识了?他,他对你有意,可有跟你说未来的事吗?总不能私相授受,还是要你做妾?”
小橘还没来得及回答,管家就敲了门,说宫中宣她,马车都来接了,让她尽快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