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衍认得这个木盒,眼里暗涌的杀意被藏在波澜不惊的淡漠下,他微抬了抬嘴角:“宋老爷子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古董,送给我做礼物?”
“你不记得这个了?”宋老爷子神色略有诧异,旋即自说自笑道,“也是,那时候司衍你还病着,我听医生的话,不让你出房门,你可能没见过这个。”
他抬眼看着傅司衍,略显出老态的脸上,笑意一点点散开,慈眉善目的模样。
“这个…是你母亲的遗物,也是她母亲给她的唯一嫁妆,当年她住进宋家来的时候,这个宝贝盒子可是不离身的……”
“是吗?”傅司衍反应依然很淡,局外人般漠然的口吻,微微笑着,隐约透出几分不相干的惋惜,“我倒是记不清楚了。”
“是啊,”宋老爷子一面应着,一面打开盒子,缓缓将它转向傅司衍,“这里面装的,有你母亲的几件首饰,其它都是你的照片…每年一张,一直到十五岁…可惜啊,”宋老爷子摇头叹气,“…可惜她在十六岁的时候过世了,不然呐,一定还会每年给你留一张照片。”
“的确有点可惜,”傅司衍淡淡道,没什么表情一张脸,情绪难辨,“多谢老爷子跑一趟将亡母的东西送过来。”
何珏上前将盒子从宋老爷子手里接过。
“你母亲的东西自然要给你,也好让你有个念想。”
宋老爷子站起身,这么多年在道上厮杀下来,他身上早就留了一身伤痛,全然是他如今地位的见证。
傅司衍静坐未动,吩咐:“何珏,送老爷子出去。”
“是。”
何珏快步上前,替宋老爷子打开门。
宋老爷子走到门口,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坐在身后的年轻男人,十三年前那个沉默隐忍的少年早已死去,现在这个男人,是青门傅少,风行傅总——是这座城市的传奇。
但宋家还在,他也还没死,总有一天,他会看着这个小兔崽子怎么爬上来,就怎么跌下去!
“司衍啊,”他脸上还是和蔼的笑容,不显山不露水,声音温和,“有空就来家里坐坐,也陪你母亲说说话,你已经有好几年没去坟头看过她了。”
傅司衍的母亲,当年对外称是病死,实则她是自己服毒而死,死前遗愿,是想跟亡夫葬在一起,无人理会,叶家也早跟这个女儿撇清了干系,于是她被埋在宋家后山,这么多年,坟头草,荒芜了又生长,终于盖住了这个苦命的女人。
直到五年前,傅司衍想将母亲的坟迁出去,受阻,这也是他跟宋家这些年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面冲突。
彼时,他羽翼尚未丰满,跟宋家僵持了三天,终究罢手。
从此,再未去坟前看过一眼。
但宋老爷子却清楚,他手上抓住了一个傅司衍的软肋,于是,当年孤坟,修葺一新,更有保镖二十四小时守卫,外人看来,都道是仁至义尽,慈悲感人……
傅司衍面容很淡。
“辛苦宋老爷子这些年,替我这个不孝子去坟头拜祭,有空,我一定前去看望。”
“司衍啊,虽然你已经搬出去了,但我希望你记住,你是从宋家出去的,宋家也随时欢迎你回来。”
真是感人至深的一番话……
傅司衍微笑:“宋家恩德,我没齿难忘。”
目送宋老爷子离开,他眼眸里的杀意暴戾在瞬间涌现,也不过是瞬间,就归于平静,那双过于深沉美丽的眼睛,如同死水,风过月隐,什么都不曾留下痕迹。
眸光一瞥,视线滑落在那个被何珏留在他身旁的木盒上。
他缓缓朝它伸出手去,寸许的距离,似乎能感受到上面岁月的厚重。
苍凉薄削的指间在木盒繁复精美的花纹上辗转,却不知因为什么情绪,终归没有触碰,手指弯曲,收拢在掌心,几乎是以一种颓败的姿态黯然收回。
他望着门口返身回来的何珏,起身,并不再看那木盒一眼:“装好它,送来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