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小厮马上接口：“我也这么觉得！真是见鬼了，他瘫在床上只能喂汤喂粥，怎么越来越沉了？”
又有一个小厮开口道：“死沉死沉……就是死人才沉啊。世子一日比一日沉，没准是一日比一日离死更近了。”
“你们说世子这副活死人的样子，当真还活着吗？”
旁边的小厮倒吸一口冷气：“诶诶，怎么越说越吓人了！”
“不行不行，我看见世子害怕，我出去待会儿。”
“我也害怕，我也出去待会儿。”
“喂，你们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啊？”
“你也一起出来呗，他一个活死人躺在池子里又不会动弹，水那么浅又淹不死。等到了时辰，我们再把他抬回去就行了。”
眨眼间，隔壁浴房的三个小厮就都跑远了。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似乎没有人了。
然而纪青焰知道，一墙之隔的地方还躺着一个程景山，他只是不能动弹、不能出声。
可中了软骨之毒的人，时刻都处在巨大的痛苦之中，除了疼晕过去的时候，一日里绝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醒着的。
程景山的耳朵什么都能听到。
纪青焰不敢大声说话，她将嘴唇贴在娇奴的耳朵上，用极轻的声音说道：“你……你先出去……”
然而娇奴的举动，却和纪青焰的命令截然相反。
纪青焰差一点尖叫出声，她连忙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又觉得不够，用力咬住自己的手。就
陆焉知看到纪青焰都快把手咬破了，心疼地拉开她的手，贴在她耳边说道：“你怕什么，就算程景山听到了，他也说不出一个字。”
纪青焰拼命摇头：“不行……不行……”
哗啦啦的水声在浴房里格外响，隔壁的程景山肯定听到了。
不过只是听到水声并没有关系，程景山只会以为她在沐浴……
她不能再让程景山听到别的动静了。
娇奴抓着她的手腕，纪青焰只能咬住自己的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
陆焉知看到纪青焰把嘴唇都咬破皮了，渗出一颗小小的血珠。
他轻叹一口气，伸出舌尖，轻轻把血珠卷进嘴里。
嘴唇上麻酥酥的感觉是压倒纪青焰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承受不住，控制不住发出一点声音。
隔壁躺在浴池里的程景山吃力地颤动着眼皮，他听到的是什么动静？
程景山一日比一日更难熬，除了身体上的巨大痛苦，他心中也越发苦闷。
他头脑清醒，虽然动不了，可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
但他身边的人都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避讳着他。
于是程景山知道父亲如今日日过问他几个庶弟的功课，已经放弃了他。他知道母亲为他伤心痛苦，但是无能为力。
他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小厮，伺候他时越来越敷衍。他刚瘫在床上的时候，小厮做事还很认真，然而很快就发现了偷懒了法子，之后一路变本加厉。
父亲根本不来看望他，只有母亲在他身边的时候，那些小厮才表现得殷勤备至，因此母亲一直被瞒在鼓里。
可母亲虽然心疼他，每日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也十分有限，母亲被父亲寒了心，越发把管家权紧紧抓在手里，还要防备着他那几个庶弟和姨娘，与他们斗智斗勇……
母亲不在程景山身边的时候，就是程景山受苦的时候。他听着小厮们抱怨伺候他太烦、嘲笑他活死人一样的身体，心中怒火翻涌，却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