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云越轻轻按着沈止罹掌心的指甲印,像是怕弄疼了他似的。
沈止罹轻轻吐出口气,点点头。
山君也将盘中的鱼片吃完,正舔着爪子洗脸。
滕云越在桌上放下几粒碎银,捞起山君,带着沈止罹下了楼。
等了许久都没有拳头落在身上的瞎眼乞儿,慢慢抬起头,无神的双眼睁的大大的,眼中空茫一片。
往常敏锐的听觉像是隔着一层,无时不在的风声消失,耳边只能听见自己迟缓的心跳,她不知道自己的耳朵怎么了,只茫然的蜷缩在墙角,背上凸出的脊椎抵着坚硬的墙砖,有种踏实的痛感。
熟悉的杂音带着衣料摩擦声一齐传进耳中,伴随着的,是一道浅浅的呼吸声,她条件反射的将手中的竹竿抱紧,极力的蜷缩着身躯,恨不得将自己嵌进墙缝中,来寻求一丝安全感。
埋在膝头的脑袋被轻柔抚过,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是我,合欢客栈,还记得么?”
她记得,她从未吃过那般甜香的东西,若是能让她再吃一次,就算是让她去死都行。
她慢慢抬起头,试探的点点头。
沈止罹唇角微勾,取出一块糕点,轻轻在乞儿鼻端晃晃,糕点的甜香夹杂着乞儿身上的恶臭,分外让人作呕,沈止罹却一分异样的神色都没有。
乞儿试探的伸出手,追着那股让她抓心挠肝的甜香而去,沈止罹没躲,顺从的让她拿到那块糕点。
“我今日等了你许久,是被什么耽搁了吗?”
沈止罹看着狼吞虎咽的乞儿,柔声问道。
乞儿啃糕点的动作一顿,踌躇着没有回答。
沈止罹也不介意,接着问:“是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么?”
幽州的地界儿,多得是长不大的孩子,有不少是花娘生的,即使有着最为阴毒的绝嗣法子,也依然有漏网之鱼。
刚生下来的,养个三两月,看得清眉眼了,便有老鸨相看,若是眉目清秀,便留在花楼,到了年纪就挂牌,做花娘或是小倌,若是长得不合人意,便扔去外头自生自灭。
乞儿是因为眼盲,才会被扔出来,被几个有善心的花娘你一口我一口的喂大,流浪长大的孩子没有天真的,她早早就知道作为女子,要比别的乞丐更为谨慎。
她防备了太久,也遭受了太多的恶意,朝不保夕的乞丐,信任来的都十分弥足珍贵。
口中糕点的甜香刺激着涎水分泌,她吞吞口水,小心舔去掌心掉落的点心渣,掌心的咸涩混着糕点的甜香,复杂的让她说不出话。
她捏着糕点,嗓子被糊住了似的,只能摇摇头,意思是没有什么牵挂的。
沈止罹勾起笑,轻声道:“那同我走吧,我在任城有个小铺子,还有个和你差不多的女孩,你们可以一起玩。”
“任城知道吗?是当今天下第一宗的驻地,一定能让你好好长大的。”
乞儿被他描绘的美好未来吸引,连捏在手中的糕点都忘记吃,她睁着无神的眼睛,磕绊的问着:“那…那我要,一天,一块,这个。”
她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糕点,神情十分认真。
沈止罹重重点头,保证道:“好,一天一块。”
乞儿这才放心,狼吞虎咽的将糕点吞下,拄着竹竿站起身,也不要沈止罹抱,只捏着他的一片一角,亦步亦趋跟着他走。
乞儿身上臭,跟她说了许多话的沈止罹身上也沾染了些,被滕云越抱在怀中的山君探头过来嗅嗅,猛的缩回去,在滕云越怀里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沈止罹。
沈止罹失笑,抬起胳膊嗅嗅,问着滕云越:“很大味道么?”
滕云越将沈止罹的胳膊拉下来,掐出清洁术,将沈止罹身上的味道清除,淡声道:“没有,”说完,他瞟了一眼一手牵着沈止罹衣角,一手握着竹竿的乞儿,小声道:“带她回去么?”
沈止罹点点头,同样小小声的答道:“她在这长不大,桃桃正好也缺一个玩伴。”
滕云越点点头,半点没有拆穿,桃桃每天都拿着各式木刻,看得周围孩子眼颤不已,缠着她想要摸摸,桃桃拒绝都来不及,何曾缺过玩伴?
自以为小声的二人对话,一字不落的落进乞儿耳中,她垂着头,仔细咂摸着嘴中残留的甜香,是坏人又如何,他答应了一天给自己一块甜糕,不管是要自己干什么,就算是去死,也够本了。
沈止罹出了一粒碎银,托老板娘给乞儿洗洗,滕云越带着山君去给乞儿买新衣,他自己在客栈等着。
不知洗刷了多久,焕然一新的乞儿被老板娘牵过来,洗干净脸的乞儿虽双目无神,但实打实的一个美人胚子。
老板娘看着乞儿稚嫩的脸,又悄悄用眼角打量着沈止罹,稍显青涩的身形,只一双眼看着有些老成,以自己识人无数的眼睛来看,这人定还未及冠。
还未及冠的年纪,何来这般大的女儿?
心中有了想法,老板娘谄笑的迎上去,牵着乞儿的手一点劲都不放:“公子,这女娃是你何人?”
沈止罹扫了一眼老板娘,看着人没有放手的意思,沈止罹用了巧劲,老板娘只觉手腕一麻,手中攥着的女娃便到了沈止罹身边。
“多谢老板娘,其他的不方便告知,还请见谅。”
声音温和,却听的老板娘打了个哆嗦,刚冒头的小心思顿时压了下去,只讪讪笑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是我多嘴。”
沈止罹面色不变,轻飘飘的望过去,老板娘却仿佛电击一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