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宗又添新长老,宗主广发请帖,大宴宾客。
当日晴空万里,外头各方言笑晏晏,各方势力的试探和拉拢因为没有见到本尊而胎死腹中,热火朝天的气氛中又添了几分暗流涌动。
外界的熙熙攘攘丝毫没有传进飒星居中,院中,沈止罹与滕云越相对而坐,石桌上摆上了棋盘,黑白子纵横交错,袅袅茶香萦绕。
“外面热闹得很,都是冲着你来的,不去看看?”
沈止罹啜了口茶,抬起眉眼看向对面的滕云越。
滕云越微不可察的撇撇嘴,抬手落下一子,淡淡道:“明日自会见到,你可是我最重要的贵客,眼下还是陪你要紧。”
沈止罹呛了一下,睨了滕云越一眼,他在围棋上是个半吊子,回回都被滕云越杀个片甲不留,最后他还好心的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让自己挣扎几回合。
越想越气,沈止罹搭在膝头的手垂下,朝不远处的山君勾了勾,山君颠颠跑过来。
沈止罹悄悄抬眼看滕云越,发觉人心神都放在棋局上,顿时放下心,指尖朝滕云越指指,山君立刻会意,挥着爪子沿着滕云越衣摆向上爬。
滕云越被山君扰乱了心神,目光移开,将勾着自己衣摆的山君捞起来,趁此机会,沈止罹飞快探手,取了滕云越几颗棋子。
沈止罹唇角微勾,像是才看到滕云越怀中的山君,惊呼道:“山君怎么跑你那去了?快回来,这里有肉干。”
肉干捏在指间,散发着微微的焦香和油香,山君舔舔唇,毫不犹豫抛弃了滕云越,哒哒哒几步跳过来,将沈止罹指间的肉干咬下。
滕云越恍若未觉,目光在棋盘上微顿,下一刻便移开了目光,唇角微勾,拈起一颗子寻了个地方下了。
沈止罹见人落了子,忙将手上的肉干塞进山君怀中,探头去看棋盘局势,见滕云越并未发觉自己偷了几子,心头一喜,落子堵住滕云越生路。
一局棋完,沈止罹难得胜了一次,还未收棋,门口便传来响动。
滕云越挥袖开门,樊清尘满头大汗的窜进来,手中折扇摇的虎虎生风,疾步走过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囫囵吞下。
沈止罹一愣,问询的看着樊清尘,还不忘将藏在手心的棋子放回滕云越的棋奁中。
滕云越收起棋盘,还未开口询问,缓过劲来的樊清尘便说道:“你们倒是清闲,宗门上下忙的脚打后脑勺。”
眼看着滕云越又要搬出那套修养伤势的说辞,樊清尘开口打断,语带气愤:“问道宗也来了人,来的是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弟子,看着还是舞勺之年,还说什么宗门事务繁杂,实在抽不出人手,这不是明晃晃的挑衅吗?”
沈止罹给樊清尘添茶的手一顿,险些将茶洒出去,滕云越适时接过沈止罹手上的茶壶,稳稳将茶水添满。
“无怪乎你如此气愤,不知宗门是如何处理的?”沈止罹自然的收回手,看着怒气冲冲的樊清尘,问道。
樊清尘闻言,更是气上心头,说话间都带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还能如何,那小孩怯生生的,还知道先一步告饶,就算我有心计较,对着一个小孩,也不好发火。”
沈止罹瞬间想到了先前在睿王府中看到的那个被虚灵带在身边的小孩,他稳了稳心神,状似无意的问道:“许是误会吧,那么大的宗门,怎会做出此等行径?或许还有人在赶过来。”
樊清尘一拍桌子,将一旁警惕盯着他的山君吓了一跳,脊背上的毛微微乍起。
“我原以为也是如此,还担心这么小的孩童,记岔了话,没成想陪同他一道前来的弟子也这么说,宗门还不至于同一个小孩子撒气,只能硬生生吃下这个哑巴亏。”
樊清尘愤愤不平,面上气的涨红,将石桌拍的“啪啪”作响。
沈止罹眉头微挑,听华浊所言,此次问道宗来人真的是一个小孩,且没有什么有分量的修士同行。
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他,沈止罹无意识摩挲指腹,若有所思。
滕云越将视线从沈止罹身上收回,开口道:“那小孩千里迢迢来此也不容易,莫要动气。”
樊清尘气性大,又是最厌恶的问道宗出了这档子事,偏偏接引问道宗的正是他,在外头为了不失礼没说什么,到了私底下,更是将问道宗上下骂得体无完肤,听的沈止罹面露惊异,许是从来未曾想过这世上还有这么多骂人不带脏字的话。
沈止罹嘴笨,从小便被拘在无皑峰,甚少见人,沉默的长到弱冠,还是离了问道宗才稍稍放松,生出几分天性来。
滕云越看着眼睛越来越亮的沈止罹,生怕他耳朵听脏了,指节扣扣桌面,淡声道:“好了,不过是一场宴罢了,权当他来打秋风的便是。”
樊清尘骂骂咧咧的住了嘴,将茶水一饮而尽,因了这遭事,也不愿再出去接引,躲在飒星居躲清闲。
沈止罹倒是浑不在意,殷勤的给樊清尘添满茶,兴奋道:“华浊果真十分会说话,我倒是想跟着学学,好省的往后因为嘴笨吃了亏。”
樊清尘见有人捧场,顿时来了劲,折扇一挥,同沈止罹讲起骂人的技巧,听的沈止罹连连点头,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
滕云越见沈止罹听的开心,顿时扶额,还是脏了耳朵,他也不阻止,眼中带着融融笑意,看着同以往相比分外鲜活的沈止罹。
沈止罹以往同别人总是带着几分客气,滕云越还记得在任城小院中寻到病中的沈止罹时,都病的起不来身了,还是推辞自己的照料,像是生怕欠了别人什么似的。
一看就是受过苛待,滕云越想着,从那之后,滕云越看沈止罹总是带了几分怜惜。
思绪渐渐飘远,滕云越被粗瓷茶杯挡着的唇边勾起笑,不期然又想起昨夜的梦。
修士甚少做梦,到了他这个境界,做的梦总是带着预示的意味,滕云越纵使知道这些,但昨日的梦属实太不像话了些。
梦中的止罹只是一个自小体弱的凡人,他为了让止罹陪自己长长久久,连哄带骗的让人同自己结了道侣契,诚然,为自己亲手制造了一个致命破绽的行径若是让旁人瞧见,定会以为他得了失心疯,可他丝毫不在乎,他修行这么多年,若是连止罹都护不住,倒不如同止罹共死罢了。
晨间悠悠转醒的滕云越呆坐榻上许久,惊诧于梦中的自己,但细细想来,若是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也会毫不犹豫同止罹结下道侣契,护他一生无风无雨。
“不渡?不渡?”
耳边传来呼唤,将入神的滕云越唤了回来,滕云越抬眼,放下茶杯。
沈止罹见人醒了身,露了笑:“怎么还走神了?我同华浊正说着出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