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介错人,就是在有罪之人不敢畏罪自杀的时候,好意帮他一把。”罗辑缓缓地解释说道,“如果每一个戴罪之身的罪人都能自我了断,那就没有介错人存在的必要了。”
“可是……”周小倩的脸颊变得通红了起来,“就不能……给犯错的人一个机会吗?坏人,也有可能……变成好人的啊。很多在监狱里待过的人,出来之后都变得很老实本分了。我是知道的。”
“但也有很多人,死性不改,一犯再犯不是么?”罗辑笑呵呵地道,“小倩,听说过博弈论吗?”
周小倩一愣,随即又摇了摇头:
“听说过,但是不懂。”
罗辑叹息了一口气,而后沉声道:
“曾经有位叫罗伯特·阿克塞尔罗德的政治学家,找到了一群人做了一个有趣的博弈论实验,最后他发现,在理想的情况下,人和人交往过程中,一报还一报是最佳的博弈策略。”
周小倩的表情依然有些茫然。
语毕,罗辑拿起了手边的草稿纸,开始当着周小倩的面在草稿纸上上涂涂画画:
“我们来做一道简单但是有趣的数学题吧。我们假设存在两只鸟,它们盯上同一条虫子的时候:有一种鸟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会采取攻击的措施,死战到底,这种鸟我们称之为‘鹰派’;对应的,另外一类鸟会采取不动武,威吓的措施,威吓成功它独占虫子,威吓失败它就跑掉,这一类比较和平的鸟我们称之为‘鸽派’。当鸽派和鹰派遇到的时候,鸽派直接就逃跑了;两只鸽派遇到一起的时候,互相就耗上了,谁会逃走的百分比大概是50,剩下的那只鸟虽然赢得了虫子,也耗费了时间精力;两只鹰派遇到一起,不停地攻击对方,直到有一方重伤倒下,争抢就结束。为了做评估,假设获得食物的一方得10分,重伤倒下的-20分,长期对峙耗费的时间代价-3分。所以上面所描述鹰派和鹰派遇到的时候,一方得10分,另一方得-20分,以此类推。
“再假设,有一种鸟,全部都属于鹰派的,每一只鹰派的获胜概率是50的话,那么它们的平均收益是-5分。但是这个时候出现了一只鸽派的变异,鸽派的鸟每次都逃跑,所以每次都是0分,但是并未受伤。不管是什么鸟,每次享受资源的时候并不一定有人和它争抢资源,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因为鸽派的得分比全是鹰的个体得分更高,所以鸽派会生存下来并繁殖,数量就会越来越多。
“同样,假设这一个种群全部都是鸽派,那么平均分数是(10-6)\/2=2分,而出现了一只鹰派的变异的时候,鹰派与鸽派的对峙每次都能获胜,获得10分,于是鹰派会活下来,并迅速扩张。
“那么,这种扩张会到什么程度呢?当两类鸟的收益得分想平等的时候,所占的比率就是一个稳定的比率。那么按照上面的假设计算的结果就是……来,你来拿笔,亲自计算一下试试看。”
周小倩有些犹豫地看着罗辑,她听懂了罗辑讲述的故事,但是却不太情愿提笔计算,但是在一番考虑后,她还是开始提笔按照罗辑给定的计算法则进行了一番计算。
很快,周小倩得出了结果:
“按照大哥哥你刚才的假设来计算……结果在群体中,鹰派占6154,鸽派占3846。”
看着周小倩那张喵喵喵写满了数字的草稿纸上的答案,罗辑欣慰地笑了,他拍了拍周小倩的脑袋瓜子,温声细语道:
“怎么样,现在明白了吧?人性也是可以被计算的。一个社会群体中坏人和好人的比例啊,都是可以用数学模型精确推导出来的。接下来,让我们再来看看,一报还一报策略在所有的生存策略中的优势有多大……不要放弃你的思考。”
周小倩痛苦不堪地眯起了眼睛,她紧握着笔杆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但是最后,在罗辑不停的引导和督促之下,周小倩还是开始了复杂而又初级的博弈论计算。
半个小时候,雪白的草稿纸上浮现出了周小倩不愿意接受的那个答案。
看着纸上的答案,周小倩两眼一红,鼻子一酸,嘴里突然一阵抽噎,很快,眼泪就不争气地从她的眼眶里涓涓流了下来。
“来,告诉我,”罗辑一字一顿地道,“在你进行的所有生存博弈方式计算中,得分排名第一的是策略是什么?”
“是……一报还一报策略,大哥哥……”周小倩难以接受地闭上了眼睛,哽声道。
“这个策略得分多少?”
“5045分……”
“那排名第二的那个非常复杂高超的策略的得分呢?”
“是……2763分,大哥哥。”周小倩的声音低弱了下去。
“现在明白了吧?”罗辑在周小倩的耳边轻轻问道。
“嗯。”周小倩缓缓地点了点头,泪水积聚在了她的下巴尖上。
“不管多花里胡哨、复杂精妙的法律策略,都比不上最简单粗暴的一报还一报策略。”罗辑说道,“而且是远远不如。”
“可是……”
“可是我们为什么还要相信法律呢?”罗辑问道。“为什么有人杀了我爸爸,我不能杀了那个杀人犯,非要利用法律呢?”
“是为了……社会稳定。”周小倩说。
“那是他们骗你的说辞。”罗辑砸了砸舌头,道,“是为了约束我们每个自然人与生俱来的杀人权力。杀人,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权力,跟吃喝拉撒睡觉生育一样的权力。但是现代社会的人啊,都被剥夺了这份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