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罹寒犯了,只有待在水里才能缓解疼痛。”小女孩幽幽道。
姜小满凝视那黑海中的人影片刻,又转向红衣小丫头。
“那你呢,又来给他送吃的?”
小女孩点点头。
姜小满看过去,小姑娘手边竟是小碗承装的点心和果子,就是那果子,看着颜色有些暗沉,不像是平日里常见的果物。
“璧浪没办法自己找吃的,所以只要他饿了,我便给他带去。”
姜小满惋叹一声,走过去,坐在小女孩身旁。她轻柔地抚着小女孩柔顺的发丝和她头上小小的犄角,“虽然你们一同降生、彼此照应,但你要知道,他跟你是不同的。他没有‘祝福’,迟早有一天,周身会被罹寒侵蚀,沦为行尸走肉,在这翰渊里自生自灭……届时,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小女孩低着头,不发一言。姜小满心中不免责怪自己,都说了什么,把人家小丫头都要弄哭了。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虽然都是从她口中说出,但她却更像一个旁观者。
小女孩低声喃喃:“那他……还能有救吗?”
“有。”姜小满果断地答道。说着,指向天边那道裂缝,“去天外。天外的灵气无穷无尽,定有办法让他康复。”
“天外……”小女孩默念着,“便是君上所说的,有美妙歌声和灿烂光明的地方吧。君上给我起这个名字,也是因为我的歌声,像那天外的音籁吧。”
君上……
姜小满心里默念着。好熟悉,怎么又有人这般称呼她。
但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语调缓慢而安宁:“我答应你。终有一日,会让璧浪在碧色湖水中恣意畅游;也会让你的歌声,在白昼之光下尽情地响彻。”
小女孩沉默,明显音色已经带些哭腔,她点了点头,艰难挤出一声“嗯”。
姜小满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的头,“所以天音,为翰渊而唱吧。无论何时,听见你的歌声,同僚们便会前来;你的歌声,将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
“君上……君上……”
重伤的魔物口中喃喃念叨着,赤/裸着脚掌,脚步一深一浅、摇摇晃晃地走着,浑身都在淌血。
早前与那仙门蝼蚁对峙时,她脑中飞速转动,分析了一通当时局势——
有一点她确信:那天外男子不会伤害君上。
虽不知君上为何会困于蝼蚁之身、又为何记忆全失,但那男人会救君上,和他待在一起,君上暂时很安全。
这对目前的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她要做的,便是活命了。苟得一命在,终有再起时——这是她一贯的宗旨。
而今她好不容易逃出了那山庄,一瘸一拐地走在山腰的一片树林中,走几步便要靠着一棵树喘几口气歇息。她知道,山下便是一座村庄,那里有好多凡人——在现在的她眼里,便是无数贮藏灵气的可口佳肴。
所以,只需要再坚持几步……
她还沉浸在方才的冲击中,整个身子都在战栗。俄而,她停下脚步,手往后探摸了摸后背,似乎终于意识到了现下最需要做什么,便低低地,哼唱起了那首她最熟悉的短曲。
曾经那位主君教给她的短曲,说是从天外听来的曲子。
她的声音低沉而阴郁,口中的曲调幽婉而绵长。
诡音停住脚步,望着天空,静静等待。
她所信赖的同僚,那位在主君陨灭后便统领着他们这帮散兵游勇的将帅,那位千里之外便能感知到音波振动的顶尖‘祝福者’,按理说会循着她的歌声、来接应她……
——
“啪,啪——”
没等来同僚,却等来身后两三下清脆的拍掌声。
她如惊弓之鸟一般转过头,目露凶光。
“真好听。”来人拍着手,半阙面具下的嘴唇勾起渗人的笑意,“天音,上次听你唱曲儿,得是五百年前了吧。”
百花先生取过夹在胳肢窝下的折扇,慢悠悠展开,轻慢摇起来。
顶着断角的怪物愤怒不已,展开双臂,露出浑身骇人的伤痕,如一道道裂纹生在破碎的肌肤上。她咬牙切齿:“你这个疯子,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铁面郎君看了后,“啧啧”嗟了两声。他玩味的语调仿若打趣,“你怎的如此不堪一击了?竟被一个仙门小修,打成这副惨样?”
“……”
诡音不语,只警觉地凝视着他。
百花先生不急不慢,悠闲地耸了耸肩,“我呢,先前放了你一命,这次,也可以破例救你。但你也得拿出点诚意不是?差不多是时候履行诺言了吧。”道完这句话,他终是一反常态,那透过面具的眼神露出凛冽的凶光,“把东西给我。”
诡音再次不语,这次,喉咙中发出阵阵警告的低吼。
百花先生则熟视无睹,再次步步逼近。
“乖,听话。把凝冰给我。”
诡音连退了几步,直至撞到了身后的树。
她一字字挤出牙缝道:“我……不会给你的。”光秃秃的脚掌陷入土里,脚上挂的血丝与泥土混在一起。她终是双手环架于前,堪堪做出羸弱的防御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