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章有一瞬错愕。
直到听人把话讲完:“我说,我后悔答应公子了。”
瞒着檀颂,替他做下决定,实在让她太过愧疚。
而这跟谢云章想的后悔,截然相反。
他冷笑一声。
跌坐在地的女子十指灵活,不过片刻便穿好衣裳,只是没照镜又没低头,扣子扣到最顶上一颗空了,才发觉底下都扣错了。
闻蝉顾不上管,支起身,勉力挺直脊背,希望自己看起来从容些。
“公子初至琼州,人生地不熟,想查什么、知道什么,怕是需费一番苦功。”
“我在琼州呆了四年,那些官吏的家宅阴私,平日里人情往来,没有我不知道的;就算不知道,我探听起来,也比您更容易。”
“倘若您肯放过我,我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她脸色惨白,衣衫不整,谢云章静静地审视着,听她满嘴疏远交易,却不合时宜地生出一阵欣慰。
那七年他娇养着闻蝉,却也苛刻地栽培她,她是个极为聪颖的姑娘,大多事一点就通,一教就会。
跪下求饶并不是她的做派,眼前这样,才见几分该有的锋芒。
他倾身凑近,一双手仍旧攀上她襟口。
“你给的东西很诱人,倘若换成旁人,我今日兴许就答应了。”
“可是杳杳,对你,除了你的身子,我什么都不感兴趣。”
闻蝉的胸膛随着吐息起伏,低眸,发觉他这回无轻浮之意,反而是帮她将衣裳穿好。
“你看,你第一颗就扣错了,注定后面怎么都是错的。”
“若非你当初不告而别,你我又怎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人生在世不同穿衣,一步错,没有重来的机会。”
谢云章的手顺势向上,触到她滑腻的脸颊肌肤,又恶劣地用手背轻拍。
啪——
闻蝉屈辱地闭上眼。
“今日败兴了,下次,我只想听你在榻上求我。”
这是不肯放过她。
有一点,谢云章和年少时如出一辙,他认定要做的事,谁都没法左右。
若非他执拗至此,闻蝉当初也不至于一句商量不打,直接就从国公府出逃。
“衣裳换了,走之前给我泡壶茶。”
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闻蝉应了声“是”,去屏风后换回自己的衣裳,没多久便有人送来一应茶具。
又是玉叶长春。
她一言不发地为人泡茶,谢云章则坐在一旁,先是盯着她的动作看,随后又阖目深嗅熟悉的茶香。
“事到如今,你后悔吗?”
闻蝉注水的动作顿了顿。
她知道谢云章在问什么,可从国公府逃出来,不给他做妾,她从来都没后悔过。
“我……”
“知道了。”
稍一迟疑便被看穿的感觉并不好,闻蝉有些喘不上气,奉茶时,烙在骨子里的习惯无意识发作。
她多嘴了句:“夜里饮茶伤神,公子切莫多饮。”
谢云章没睁眼,过了会儿,才几不可闻地“嗯”一声。
闻蝉告了辞,厢房的门开启,又闭上。
屋里便只剩谢云章一人。
玉叶长春的味道,于他而言熟悉又陌生。
当年闻蝉不告而别后,他把这最喜欢的茶戒了。无他,旁人泡的,都不是那个滋味。
此刻浸在悠长的茶香中,耳边却回荡着方才席间,那人自得到有几分轻狂的发话。
“你那是眼红我,有位漂亮得体的夫人!”
谢云章猛地睁眼,手边是冒着热气的茶盏。
的确漂亮得体,可他不眼红。
因为本来就是他的。
她们夫妻感情和睦又如何?再坚固的感情,又哪里比得上他和杳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