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是徐凤鸣,包括赵宁、姜冕甚至是闵先生都没想到,陈尧这老东西居然这么狠。
他根本就不想帮助赵晖,也没打算扶持赵晖上位。
他是想直接将赵家人一起弄死,然后重新拥立一位新君。
对于他们来说,不管新来的国君是谁,他们这些旧士族的势力都不会受损。
相反,不但不会受损,甚至有可能新的国君还要仰仗他们这些本地势力,才能建立新的政权。
陈尧忽然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呵,自古成王败寇,今日不过是我棋差一招罢了,徐大人何必惺惺作态?”
“好一句成王败寇,”郑琰抄着手站在旁边嘲讽道:“你知不知道你一句成王败寇,有多少人会为此付出生命?”
“你一个杀人如麻的刺客,”陈尧不屑地睨了郑琰一眼:“不觉得说这话很可笑吗?你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又有多少无辜人生命葬送在你手上?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他确实没资格质问你,”姜冕神色平静,直视着陈尧:“但同样,你也没有资格贬低他。
有一句话他说的对,他即使是个阴险下作,没有道德底线的刺客,但他不会把剑尖对准自己人。
而身为士大夫的你,却亲手策划了一场灭国大战。
他阴险下作,杀人如麻纵然可耻,你为了自己的利益,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弃天下苍生于不顾,就不可恨了吗?”
这是郑琰从事刺客行业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维护他。
郑琰没想到他的小殿下现如今这么讨厌他,居然还会在外人面前维护他。
郑琰心里蓦地一酸,感动得都快哭了,恨不得抱着姜冕的大腿大哭一场:“殿下……”
姜冕:“闭嘴。”
陈尧嗤笑两声,姜冕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你故意放出今上并非先帝之子的谣言,又造大声势,让国君和丞相君臣离心。
又故意夸大其词弹劾闵相,逼走闵相,最后再用你编排好的谣言撺掇赵晖谋反。
这一桩桩、一件件,那一件光彩?”
“我不光彩,”陈尧说:“难道你们就光彩?试问这天底下,谁敢说自己绝对问心无愧,从来没有做过半点坏事?!”
姜冕:“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这世上,有些错可以犯,有些不能。”
陈尧:“姜冕,你可真是厚此薄彼啊,你们楚人都是这般虚情假意吗?”
姜冕回敬道:“我们楚人或许会同室操戈、兄弟阋墙,但楚人再不济,也不会通敌卖国。”
徐凤鸣:“我能理解新法颁布后,贵族的权利受损,你们会做出各种反抗的举动。但我没料到,你们会真的卖国。”
自古以来,历史上的每一次变法,都是一条血淋淋的血路。
只要是变法就势必会伤害一方的权利,争斗是不可避免的。
“什么新法?那不过是一群没有思想、愚昧无知、未曾教化的蝼蚁罢了,偏生你们还把他们当人。”
陈尧嗤笑一声,满脸的鄙夷:“一群蝼蚁,妄想与神论高低,难道不荒唐吗?”
“哪里荒唐?”徐凤鸣反问道:“你不过是借着你祖上的余荫方有如今的地位,若不是托庇于余荫,你跟你口中的蝼蚁有什么区别?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们?”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资格瞧不起他们。”陈尧说:“可你真的觉得闵衡做的是对的吗?
喂不饱的狗养不熟的狼,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他们一旦有了这个东西,就会想要别的东西。一个欲望得到满足,就会滋生更大的欲望。
你以为,你们费尽心机促成的新法,让他们有了如今这样能吃饱穿暖的日子,他们就真的会对你们感恩戴德吗?
不,他们只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这都是他们应得的。并且,待日后日久天长,他们会滋生更大的欲望。
笼中的小鸟一旦见过笼子外的海阔天空,它就再也不会甘愿待在笼子里了。
被驯养的鹰一旦尝过自由的味道,就再也不会甘愿被束缚。
人也一样,一旦有了不属于他这层次的认知和见识,他就会不满于现状,会产生逆反心理,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打破这种平衡,然后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和战乱。
这样一来,天下就会民不聊生,就会陷入战乱。
而要想规避这样的事情发生,就要将他们束缚在牢笼里,让他们忙起来,但又不能给他们创造太好的条件,勉强能维持温饱就够了。
就像驯兽一样,你既不能让它饿着,因为它饿极了就会伤人。
但你又不能喂太饱,这样会让它安于现状,彻底失去兽性,也就完全没有了利用价值。”
“所以,”郑琰说:“这就是你叛国的理由吗?”
徐凤鸣:“他们是人,不是牛马畜生。”
“人?”陈尧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禁失笑出声:“可笑,什么是人?
生而为人,你且修身,你且渡人,你且如水,居恶渊而为善,无尤也。出自老子《道德经》第八章。
可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有几个能做到?
人之初性本善,呵,可人真的本性善良吗?
荒田无可耕,一耕有人争,肚里无食无人知,身上无衣受人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