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语气冷冰冰阴恻恻的,甚至连怒意都听不出来,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威严和让人下意识惧怕的气势。
田福吓得一激灵,绑一下跪在地上,全身不断颤栗:“请君上恕罪、请君上恕罪!”
“贪污纳税的又不是你,”赵玦看着田福,平静道:“你告什么罪?起来继续读。”
“是!”田福忙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捧着账本,他身体本能地颤栗着,硬着头皮大声读账本。
齐言之还跪在地上,他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了,身板却依然挺得笔直。
赵宁神色冷淡地坐在赵玦右下方的第二张案几后面,跟闵先生比邻而坐,两个人却都没有多看对方一眼。
两个半时辰后,第一本账本总算读完了。
赵玦看了一眼殿内的众人,有些上了年纪的不知道是岁数大了,还是坐得太久了,坐在案几后面的身子有些摇晃。
田福读完一本,战战兢兢觑着赵玦:“君上,这一本读完了。”
“嗯。”赵玦没急着算账,让田福换一本继续读。
这次他亲自抽了一本,是关于塞北各族征兵的人数,以及亏欠他们的军饷和抚恤的账本。
每年一共有多少人应征入伍,其中不但有自愿参军的数量,还包括了被强制征召入伍的士兵人数。
还有应征的士兵伤亡人数、失踪人数,以及这些年被拖欠的军饷和抚恤,仍然一字不落地记得清清楚楚。
到得最后,齐言之还贴心地把总数量列出来了,一共是八千九百八十七万两白银。
“孤记得,这些年孤跟丞相不留余力,只为了一件事努力,”赵玦说:“那就是军队的粮饷,丞相费劲心思大开商道,全国上下节衣缩食,为的就是供给军队。
你们不是不清楚,军队的稳定,军心的凝聚,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有多重要!
军队的稳定是一个国家安定的根本!
特别是在这样的时代,一个国家如果军队不行,那么他国土再辽阔,百姓再多,国家再富庶,也只能成为别人觊觎的肥肉。
陈国是怎么灭亡的?古往今来,哪个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国家,亦或是朝代,不是从根里烂了,不是因为克扣军饷,导致军队锐减,最后导致灭国,亦或者是让一个王朝覆灭!
大晋王朝近一千年的历史,总共有多少个诸侯国?现在又还剩下几个国家?那一百多个国家又是怎么被吞并的?
在坐的各位谁不是博古通今、熟读圣贤书?这些国家为什么会被灭,你们比孤清楚!
你们当孤身子羸弱,就当孤是眼盲心瞎了不成!
真当你们平时在孤眼皮子底下干得什么勾当孤不知道?
孤只是看你们不敢做的太过分,所以大多数言语敲打几句,没有真拿你们怎么样!
你们倒好,变本加厉、给脸不要脸!
八千九百八十七万两白银!你们可真干得出来啊!吃这么多,不怕撑死你们!”
“啪——!”
赵玦倏地一拍王案,气得满脸通红,不住喘息。
“君上息怒!”
赵玦动了真怒,群臣当即起身,走至殿中自觉跪成两排,把齐言之围在了中间。
“息怒?”赵玦失笑道:“你们是盼着孤息怒,还是盼着孤早日去见先帝?然后再推举一个好拿捏的国君,这样你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蚕食我大启的江山了!”
赵玦是真的气糊涂了,一着急,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群臣吓得噤若寒蝉、冷汗涔涔,无一人敢说话。
“闵衡!秦川!”赵玦喊道。
闵先生和秦川一个跪在群臣之首,一个跪在群臣末尾,双手交于额前,跪伏在地上,闻言异口同声道:“臣在。”
“即日起,擢升秦川为廷尉,兼任御史大夫,孤命令你二人彻查此事!”赵玦说:“从现在开始查,不管是谁,是士族也好、宗室也罢!
哪怕是众王子中,凡是胆敢给孤将手伸到军队上面的,哪怕他只拿了一个钱,通通国法处置!该车裂车裂、该连坐连坐!你二人若是敢徇私枉法,就按涉案人员同等罪论处!”
闵先生:“是。”
秦川:“是。”
赵玦:“来人,将齐言之收押进廷尉狱,由秦川亲自监管,待日后塞北的事查清楚了一并处置。传孤的旨意,齐言之收押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更不能掉一根头发!”
赵玦胸膛剧烈起伏,气喘声越来越重,说完竟是咳嗽起来:“咳咳……”
田福当即上前去搀扶,赵玦竟是看也没看他的文武百官一眼,留下这跪了一地的大臣们自己一个人走了。
赵玦走后,仍是没人敢动,都缄口无言地跪在地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上将军孟案于这寂静的殿内发出一声极其轻蔑,又嘲讽意味十足的冷笑,随后自顾自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