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执转身,继续往前:“京麓学院已经毁了,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徐凤鸣缄默,父子俩一前一后站在廊下,静静地对峙着。
池子里的鱼儿忽然跃出水面,亲吻了池面的荷叶,又倏地跌进了水里,水面水花四溅,又立即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圈圈荡漾的涟漪。
徐凤鸣后退几步,行了一个大礼:“父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力薄人微,但有些事,总有人要去做。”
徐执侧过身子,就着廊上的灯笼折射出来的光芒看着自己的儿子。
暖色的烛光穿过灯笼,氲出淡淡的光芒,打在徐凤鸣脸上,使得他原本就柔和的轮廓更温和了。
过了许久,徐执才一声长叹:“做你想做的去吧,我们徐家虽是贱商,人微言轻,但是钱还是有一点的,若是有用,随你支配。”
徐凤鸣又一弯腰:“多谢父亲。”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徐执说:“我虽满身铜臭,却也有过凌云之志,何况,位卑未敢忘忧国,若是真能为这世间做一点事,也算是我的荣幸。”
“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
他说完,便打发徐凤鸣走了,徐凤鸣站在徐执身后,行了一个礼后走了。
徐凤鸣走后,徐执静静站在原地,他站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回了后院。
徐凤鸣回了听竹苑,一进房间,赵宁便见缝插针地扑上来环着他的腰。
赵宁瞧他有心事的样子,心里当即有不好的预感:“世叔找你做什么?”
徐凤鸣侧头,微凉的唇刚好碰到赵宁的侧脸,反问道:“你希望他找我做什么?”
赵宁抱他抱得越发紧了:“他们知道了吗?”
徐凤鸣:“知道什么?”
赵宁:“我们的关系。”
徐凤鸣起初还有些奇怪赵宁今天有点不对劲,现在回过味来了,原来父亲单独找他谈话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担心这件事。
徐凤鸣突然有点好笑,堂堂一国王子,成天不务正业,脑子里整日里想着这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事情。
然而一想到赵宁这两个时辰一直在担心这个,他心里又忽然轻轻地疼了一下,有点心疼,又有点窝心。
“若是他们知道了,”徐凤鸣嘴角含笑:“你当如何?”
“不如何,”黑暗中,赵宁说:“反正我死也不离开你,他们若实在不解气,那便让他们杀了我吧,我抢了他们的儿子,他们想要我的命也是我应得的,只要他们不把我们分开就行。
反正没了你,我也活不下去的,不如死了干净。”
“你以后少跟郑琰待在一起,”徐凤鸣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现在这油嘴滑舌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什么下流的混账话都说得出来了……”
赵宁狗一般去嗅徐凤鸣的脖颈,他总喜欢闻他脖颈,徐凤鸣身上总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墨香。他每次凑到他脖颈处时,总能闻到那墨香混合着体温后激发出来的淡淡的暖香,闻起来很舒服。
赵宁:“我说的是真的。”
“我问你件事,”徐凤鸣被他蹭得有点痒,却又很享受:“倘若有一天我跟启国为敌、跟你的父亲母亲为敌、跟闵先生为敌,你当如何?”
赵宁沉默了,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谁也没动,徐凤鸣已经猜到了他的答案,然而他没有说话,耐心地等着赵宁。
过了许久,赵宁终于开口了:“我不知道。”
“凤鸣,我不想骗你,”赵宁说:“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情,但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凤鸣丝毫不意外赵宁的问答,赵玦对赵宁有生育之恩,至于那闵先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始终是在赵宁身上付出过心血的。
这是人之常情,一个人,不管遭受过什么样的创伤和痛苦,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始终不会亲手去对付自己的父母的。
老实说,得到这样的答案徐凤鸣反而很满意,若是赵宁张口就是一句“我只在乎你,其他人是死是活我都不在乎”他反而才会有所顾忌。
赵宁:“不过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徐凤鸣接口道:“也不会让我去杀了他们,是吗?”
“凤鸣,为什么非要跟他们作对呢?”赵宁说:“我们什么都不管好吗?就在这山庄里过一辈子,只要我们愿意,这世界上没人能阻止我们。”
徐凤鸣有点累了,自从重逢以来,他发现赵宁变了,以前的赵宁从来不会轻易表达他的感情,哪怕他爱惨了徐凤鸣,也从不开口。
说过最热情的话,也只是那年岁首,喝醉酒的赵宁抱着他说的:“我想你。”
现在的赵宁总像个小孩一般,虽然他还是不善于表达自己的爱意,但他这段时间来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们哪也不去,就这样过一辈子,什么都不管好吗?”
徐凤鸣知道,这大概是他表达感情的唯一方式了。
他丝毫不怀疑赵宁说这话的真实性,也不怀疑他的真心。
只是他每次听起来,总对他的孩子气感到无奈。
他愿意不做王子,不见得别人就愿意放过他。
比如说——闵先生。
徐凤鸣有点累了,他撇开赵宁的怀抱,想洗漱睡觉了。
赵宁却以为他是生气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拖了回来:“别生气,让我再想想,会有办法的。”
“我这么小气的吗?”徐凤鸣挣了挣:“天色晚了,该睡觉了,你不困吗?”
赵宁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真不生气?”
徐凤鸣:“人之常情,有什么可生气的?”
赵宁这才放下了心,两人在山庄待了没两天便跟父母提出要走了。
“怎么才回来,又要走了?”徐母一听说他又要走,当即急了:“现在也不用去学院了,你又要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