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回忆-山野生活
徐简大笑。
继而抽出一只手,在孟四肩上轻拍几下,“放心,不是为他。而且……我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啊?你知道。”孟四犯了迷糊。
“是啊。”徐简动动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怎么讲?”
“他啊就是见不得人好,尤其是亲近之人,恨不得把所有风雨加注在你身上,直至你主动远离他,那时他说不定会大发善心伸出援助之手。就像对马场上那个监生。”
孟四蹙眉:“马场上的监生?”徐简坦然地笑道:“怎么,李大人没查到这件事么?啧,看来李大人不行啊,业务能力有待提升哦。”
孟四腮颊微红,干脆转过身体面向徐简,摇摇她的手臂:“说来听听。”
徐简眼底含笑,欣赏了会儿孟四的窘态,才不紧不慢地把马场上马发癫冲撞人,谢佑卿关键时刻英勇救人的经过讲了一遍。
还好心作了结语:“当时情况紧急,我想他那时救人是不加思虑的。”
孟四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是个复杂的人,所以你还喜欢他么?”
徐简向后一仰,闭了闭目,良久,就在孟四以为她已经睡着时,突然听她情绪平稳地说道:“不喜欢了。”
“我不喜欢他了。”
她张开眼睛,脸上是清浅的笑。孟四静静地坐着,半眯的眼睛、紧抿的嘴巴无不在传递着自己的怀疑:“你……是不是很难过?”
徐简想自己应该是不怎么难过的,因为谢佑卿就是那种人,无论她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还是怎样悲惨地死去了,对他而言,都没什么两样。
现在,他对她,也跟别人没什么两样了。
因为她喜欢的人早就不存在了。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现在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徐简弯弯眼睛:“我说真的,因为喜欢他我成为了全京城的笑柄,想必谢公权要杀我也是为此吧,觉得我耽误了他儿子的名声。若是谢佑卿与我同心便罢了,可在他心里,我未必就不是笑话了。”
“人贵自重,我总不能再自讨没趣。”“既然你已放下了他,为何不愿讨回公道,”孟四迟疑地问,“难道是害怕遭到报复?”
“嗯……”徐简思考了一下,歪着脑袋道,“没错,我是怕他们报复。”
定国公府,累世的勋贵。不说这百年在大梁朝野的人脉势力,单凭皇帝念及其祖辈陪太祖皇帝打江山的情分,定国公也不会少一根手指头。毕竟她不过一介草民,草芥的命,自然不在这些个大人物眼里。又能如何。
正因为深谙此理,孟四才愈发愤怒,“那你的仇就不报了?公道还要不要了?”
她“嘭”地一声在床梆子上重重一拍,吓了徐简一跳,见她如此生气,徐简反而笑着宽慰:“别生气了,我又没说这仇不报了。老实跟你讲,对上定国公府我心里挺没底。可这仇,要报;公道,也得讨。所以才要等待时机。”
听见这话,孟四的眸子蓦地亮了几分:“在大厦将倾之际动手,务求一击即中。”“没错。”
孟四挑眉:“那可要等很久。”
徐简歪着脑袋:“我有大把时间。”
两个少女面面相觑,一个娴静豁达,另一个英姿飒爽。
“能跟我讲讲,你是如何喜欢上他的么?”
孟四试探着问。
斜阳缓缓地没入地平线,室内光线已不似先前光亮,纱幔遮挡了所剩不多的微光,徐简的脸没在黑暗里,只余一个半明半昧的剪影,看不清她的表情,孟四只听见她空灵的声音:
“你愿意听么?毕竟那是个很漫长的故事。”
孟四直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两只脚交叠着互相一蹬,扶着床板便跳上床去,两手并用爬到了里侧。徐简哑然失笑,不禁出手按在颈上的羊脂白玉佩上,感受着羊脂白玉佩传来的温热,一瞬间时光变换,斗转星移,一切似乎回到了初见谢佑卿的那一天。
不过一年光景,却已是其物如故,其人不存了。繁华景凉,不外乎如是。有时夜半梦醒,她总会以为那是昨日发生的事。
徐简垂下眼帘。
回忆编织成网,将她牢牢困住,不得挣脱。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山林里,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他从树后面跳出来将她扑倒了,金红色的光线从背后照射出来,衬得他宛如一匹未训话的野狼。
“一切的初识总是美好。那日也是一样。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难得的好天气……”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在一片影影绰绰的山林里,徐简正卖力地劳碌。
手握把锄头,她在挖野菜。
山间野菜根系发达,她这把生锈还缺了个口子的小锄头,根本起不到大用处,全凭死力气。
她不时抬起头看看时间。透过一簇簇枯黄的树叶间隙,能看到天空中一片通红的火烧云。太阳就快要下山了。但徐简不仅没停,反而更加尽力地挥洒汗水,并不知道自己再过不久,就会捡到一个脏兮兮傻乎乎的狼一般的少年。
徐简用她那缺少血色的唇喃喃低语,仔细听,能分辨出她说的话,“还不够,还不够。”
这时候她穿书已经有小半个月,度过颓废的反叛期,开始学着接受现实。小姑娘徐简出生在一个偏远山区,父母都是山民。在她七岁那年的冬天,父亲上山打猎被野兽咬伤,送回家的时候早已高烧不退,人烧得迷迷糊糊的,临死前紧紧抓着母女俩的手嘱咐她们好好生活。可惜他的遗愿没有实现,小姑娘的母亲因伤心过度,也没熬过这个冬天。
至此,一家只剩下个八岁的小姑娘徐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