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恍若隔世
此刻山庄东面的一间客房里,谢佑卿正靠在榻上看书,说是看书,眼睛却时不时总往地上扫,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把书往手边小案上重重一摔,他沉声唤道:“韦青山。”
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抱拳行礼:“属下在。”
两指按压着鼻梁两侧,谢佑卿抬起眼,右手往地上一指:“把那个处理了。”
顺着他的指向,韦青山看到了一件紫色披风。昨夜他跟在谢佑卿身边,目睹了谢佑卿送披风换披风的经过,再听谢佑卿要他把披风给处理掉,当下眼珠儿一转,会了意:“是,属下一定好好处理了,绝不会叫它再出现在这世上。”眼见韦青山捡起披风便要走,谢佑卿却忽然改变了主意:“等一下。”
韦青山顿住,反过身征询似的看向谢佑卿。他年纪不大,心眼儿很足,靠着绝对的忠心和一颗机灵的脑袋瓜儿,短短半年从暗卫营里一无名暗卫被破格提拔调到了谢佑卿身边做护卫。可饶是这么个聪明人,也实在看不透谢佑卿的想法了。
谢佑卿目光再次落在披风上,嘴角一点点地勾起:“把披风送回裴衍的卧房去。”
韦青山:“长平侯府的卧房?”
谢佑卿从鼻里冷哼一声:“嗯。”
韦青山面露难色。
这是他头回独自跟在世子身边办事,临行前一晚,张统领还特意交代了他要好好保护世子,这下他走了,世子身边岂不是没人护卫了。
孰轻孰重一思量,他当下踌躇满怀地提出了反对意见:“世子,要不还是等秋猎回去再处理吧,左右也就一天时间,大不了属下把这披风藏起来,保证绝不让它再出现在世子眼前。”
谢佑卿淡淡看了他一眼:“去吧,你武艺不精,留在这里也无用。”
潜台词是他保护不了世子。
韦青山心里咯噔一下,同时脑中发出警报——他现在很有被世子赶回去继续做扫地小厮的危险,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从世子面前消失的好。如此一想,韦青山立马脚底抹油溜出了客房,留下谢佑卿一个人在屋中静心看书。
离秋猎开始还有段时间,但大多数人已经无法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早早去马舍领了马跑到马场撒欢儿嬉闹起来。裴衍在院子里陪徐简喝茶聊天,徐简问了他关于披风的事儿,摆弄着手里用料极好的玄青色披风,他故作高深地反问:“你认为是谁?”
徐简夺过披风:“如果它是紫色,我就认为是你,现在看样子也不是你喽。”
裴衍托起下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注视了她:“别这副表情,又不是什么坏事,有人给你送披风还不好吗?”
徐简一脸的苦大仇深:“可是我觉得他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她昨夜睡着至少在子时以后,谢佑卿夜半给她送披风?想想就不可能吧,她的攻略进程什么时候进展到这种程度了!可是……
裴衍半眯起眼睛,笑容恣肆:“人都是会变的,会变才会好,对你来说是值得高兴的喜事。”
徐简干笑两声:“也许吧。”
就怕不是喜事,而是阴谋,想想谢佑卿那双似笑非笑的清眸,她就有种俎上鱼肉的错觉。
两人又在树影下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没多久便有裴衍的好友来寻,说要趁秋猎还未开始,拉他一起去打场马球。
裴衍本就是个坐不住的纨绔公子,按捺着性子陪徐简喝了半天闲茶,心里已十足的烦闷,装模作样地向徐简一征询,得到同意后便丢下徐简跟好友们勾肩搭背地往马场去了。
而见此场景的几个好友,互相一打眼色,对裴衍打着爱好花魁娘子的名头实好男色的事情愈发肯定了。
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徐简想要找个偏僻地方补觉,跟山庄的仆从一打听,听说山庄有座藏书楼鲜有人涉足,便按着仆从的指示在山庄小路上七拐八拐进了一个破旧不堪的小院子,仆从口中的百年藏书楼就坐落在院中央。
藏书楼是面宽六间的两层楼房,周围以石渠环绕,时值初秋,楼前的青石砖道路上已铺上了不少落叶,大门紧闭,似乎真是无人问津。
徐简踏上台阶,伴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光线顿时照亮了暗沉沉的一楼阅览场所。抬头上望,是一排排整齐摆放的书橱,相比较一览无余的一楼阅览室,二楼显然更为隐秘。
徐简没有多想,撩起裙裾迈步便望楼上行去,越过一排排摆满书籍的书橱,她不断往里走去。
因为零星打开了几排窗扇,二楼光线更为充足,是很适合犯秋乏的地方。徐简捂嘴打了个哈欠,朝最后一排书橱夹缝走过去,她决定把这儿当成睡懒觉的地方。
然而很快,她就愣在原地。
两扇书橱之间站着一个人。
他身着一袭沙青色的骑马装,在光晕丛生里斜靠在书橱上,乌发利落束起,再戴上漆色唐巾,一张清俊面庞愈发显得莹白如玉。手捧一卷古籍,他看得专注而认真,小扇般浓密的睫毛微微低垂,因光线充足而闪着白光。
如此岁月静好的画面,让徐简竟不忍惊扰。呆立在原地,她垂着两条无处安放的手臂,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察觉到面前灼灼的目光,他抬起脸,青眸里透露出一种来自远古的寂寥。
一瞬间,恍若隔世,时间似乎回到了林中初遇的那刻,徐简感到意识有些混沌。
“小离?”
她不敢置信却又想要去相信。
“真是巧啊,徐姑娘,”谢佑卿缓缓合上古籍,身体也从书橱上站了起来。面对突然闯进来的徐简,笑得得体而疏离,“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呵,这冰冷而略带讥讽的语气。
徐简立刻清醒过来,笑着说道:“秋猎马上就要开始了吧,司业怎么还在这里?”
她说这话倒像在赶人似的,不过谢佑卿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是温声和煦的样子:“这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