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上学堂而已,不用这么——
这似真似假的话讨了裴衍的欢心,单从声音里就能听出他的得意:“要是有一天我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你也觉得我好?”
这flag可不兴立,未免自己的穿书任务难度升级,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
于是徐简转头看他,很认真地回答起来:“要看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事了,要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那就没什么;可要是事情很严重,人之常情,我要还觉得你好就是傻子。”
小案上的红木宫灯灯火不停地摇曳。裴衍斜靠在小案上,金黄的烛光把他的眉眼衬得越发艳丽,三千青丝纷乱地散落在肩膀上,轮廓看起来毛剌剌的,像最一气呵成的气势磅礴的行书。徐简久久地看他,认为他是妲己托世,以致有种凌厉惫懒的美丽。
指节微曲,他将一缕青丝轻轻绕上了指间,向徐简撩起了眼睛:“这样的话,你到时候可要一视同仁,不能区别对待。”
金黄的烛火在他眼中闪烁,显得他更如同妖魅一般。
徐简不明就里地“嗯”了一声:“你今天真怪。”
裴衍抬起两只手,向上抻了抻紫棠色的宽大的衣袖,靠在小案上支起了下巴:“你也挺奇怪。”
看准他今天要跟自己过不去,所以处处要找茬儿,处处跟自己不对付。徐简也懒得再跟他废话,索性把头一低整张脸埋进了软枕里。
裴衍喜欢龙涎香,衣服、鞋子,乃至屋内用的都是龙涎香,香味之深远,即便隔着厚厚的软枕也闻得到。习惯了这股味道,徐简一闻到龙涎香味就想到裴衍,想到裴衍就能闻到龙涎香味。
裴衍的声音也熏成了龙涎香味儿:“你别以为那个谢佑卿是什么好人,我告诉你,他心可黑着呢。”
见他死活放不下这茬儿,徐简突然猛地抬起了头,高举起半人长的软枕,对准裴衍的脑袋扔了过去:“有完没完了?”
裴衍轻轻松松地把软枕往怀里一捞,舒舒服服地当了靠背:“我说真的,你可千万别跟我那些同窗一样,被他那副风光霁月的样子给骗了。”
因为他的唠叨总是没止境,徐简表现出十足地不耐烦:“好了,别再说我了,说说你自己吧,明天你就解禁了,想清楚该怎么跟老师解释你功课没完成了么?”
十七岁的少年因为是个纨绔,所以总也毕不了业。整日里不学无术就罢了,还领着一群贵族子弟到处为非作歹,好好的国子监被闹得鸡飞狗跳,成了个惹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
而他的同龄人谢佑卿已经在北地为国镇守了五年边疆,早已是战功赫赫的小将军了。也因此裴衍对谢佑卿很有敌意,心里存了口气要跟他争高低:“说到这儿我就气,要不是谢佑卿那个混蛋嫌我字难看,罚我把《论语》抄十遍,不抄完不能去上课,我怎么会被禁足?”
徐简知道他是因抄书的事才被禁足,但是并不清楚详细内情,更没想到还跟谢佑卿有关。且听他的意思,谢佑卿似乎在国子监任职。徐简的心思再次活络起来,笑嘻嘻凑到近前:“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裴衍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十根手指插进发缝儿里,裴衍百无聊赖地挠了挠头皮:“我劝你呀趁早放弃吧。你也别怪我不答应你,实在是等我抄完书,授衣假都放完了。你想靠我见到谢佑卿,难。”
徐简生前做了十几年的三好学生,从没有过被罚抄写的经历,下意识怀疑他是在说谎,可是转念一想,似乎确实没见过他开书房的门。况且裴侯爷的禁足令对他而言就是一纸空令,起不了多大作用,白天他装装样子,晚上照样偷溜出门,过得比没禁足前还要舒坦。
如此一来,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瞪着大眼睛,咽了下唾沫:“你抄完几遍了?”
裴衍竖起一根手指头。
“一遍?”
裴衍摇了摇头:“一遍我都还没抄完。”
想到凭自己的身份,要想见到谢佑卿除非有运气加成,否则单靠自己一条街一条街地找,恐怕一年都见不了他几面。而自己又是天生的运气不佳。徐简咬咬牙,一狠心:“我帮你抄。”裴衍的两条手臂上的皮肤滑腻白皙,肌肉紧实,肌理分明,却不是奋笔疾书的手,所以十遍抄写作业全交由徐简来完成。
书房里的蜡烛亮了一夜,在一盏紫檀绢纱布的六角宫灯下,徐简抄了厚厚一摞的黄麻纸。直到第二天黎明破晓,遥遥地听到钟鼓楼传来浑厚有力的鼓声和钟声,分别是快击十八响,慢击十八响,共击打六次二百一十六响。随着最后一声钟声落下,徐简的书也刚好抄完了。
因为害怕他反悔,徐简只在洗漱和换衣裳时短暂地离开了一下,之后便主动接过了书童的工作,背起书箱态度良好地在裴衍面前狂献殷勤。
裴衍虽然没抄书,但是也陪着徐简在书房的罗汉床上坐了大半宿,中间合了几回眼,都被徐简以坐久了经络不通、起来活动为由,给不小心“碰”醒了。所以同样顶着一双硕大的黑眼圈上了马车。
在晨曦的光辉里,马车辘辘地碾压在青石板街道上,载着徐简和裴衍徐徐驶出了长平侯府。两侧的居民区响起人们早起活动的动静,母亲唤孩子起床声,梳洗的泼水声,开火做饭的刺啦声,以及院子上空烟囱里冒出的滚滚白烟,共同组成了极富有烟火味儿的人间清欢。
在这令人心安的动静中,徐简和裴衍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
国子监在崇教坊的安定门大街上,与文庙相邻;而长平侯府位于咸宜坊的丰城胡同。一个在安定门,一个在阜成门,距离不近。往常裴衍都是骑马去,因为要带着徐简,今日才改坐了马车。马车行速比较慢,是悠闲地出行工具,正好让他们补了个小眠。到了地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两人哈欠连天地下了马车。
裴衍是个悠闲的公子哥儿,闲赋着两只手在前面轻松地走阔步。徐简则是个苦命的书童,背着剔红皮球花书箱,跟在他后头吭哧吭哧地追。低头驼背地埋头使力,连裴衍停下来也没发现,直接一脑袋撞了上去。
裴衍是个习武之人,下盘稳得像山在地上扎了根,一撞之下,除了几根头发丝之外分毫未动。
反而是撞人的徐简,顶着一个发红的鼻头,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了后脚跟。
她望了望裴衍僵直的背影,抬腿迈了上前:“怎么了?上学堂而已,不用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