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逝水:“呜呜呜。”
后边楚逝水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让时寒舟那嘴角再勾起一点,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整个人还是乐呵呵的。
两人逛着逛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傍晚时分,晚霞绚丽,天边的流云像是被火焰点燃,横亘在被大雪覆盖的大地之上。
此时华灯初上,整个镇子里的红灯笼陆续被点燃,风一吹便像是摇曳的火焰在空中荡漾。
各地敲锣打鼓的声音也陆续响起,鼓声阵阵,由远及近。鼓点声几乎要砸进人们的心底,与心跳同频共振,一切都笼罩在激昂的声音之中。
旁边还有个大戏台,上边的伶人一开嗓便如凤鸣般悦耳,换来阵阵叫好声。不远处还有扮做仙人和妖魔战在一块的,木制的剑噼噼啪啪相击在一处,扮演者们打得有模有样,在空中翻转腾挪,围着的人们几乎要惊掉下巴。
所谓年味,也许就是当下的热闹快活罢。
街上人潮汹涌,左是人右也是人,放眼望去都是人,这可就苦了现下还是个矮豆丁的魔尊殿下。
庙会又不允许修士飞行,在那些高个子欣赏表演的时候,她就只能对着男女老少的尊臀。哦,小孩挡不了她。
时寒舟很想对前后左右说句:“劳驾您把您那尊臀挪挪,让我看看前边到底是什么吸引人的盛景。”
这一个个踮着脚,脖子想要伸成鸭颈的到底是在看些什么?
旁边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快看,游龙已经游到我们这边了!”
“我天哪真好看!”
人群还在欢呼的时候,楚逝水忽然伸手穿过时寒舟腋下,使力把她抱到了自己肩上。
时寒舟视野骤然升高,一时间有点没坐稳,无意识的抓了一把楚逝水拨到另一边的头发,直把他抓得龇牙咧嘴。
“哎呦,小舟你轻点呀。”
可惜时寒舟没有听到楚逝水的嘀咕,她愣愣的坐在他的肩上,看向前边那些多姿多彩的表演,戏子眉眼传情顾盼生辉,软糯唱腔勾人心魄,扮演仙人的那位已经成功将妖魔制服,一拳奔妖魔头上死穴而去。
一切喧嚣冲她涌来,大片斑斓色彩占据她的视野。
刚刚在下面的时候只能听见人们嘈杂的声音,可坐到了楚逝水肩上后,这场庙会一切的鲜活终于朝时寒舟兜头砸下。
莫名奇妙的,时寒舟有种下坠感。
明明她正稳当的坐在楚逝水肩上。
她下坠着——毫无准备的坠到了万丈红尘里,掀起尘烟滚滚,糊了自己满脸。
稚嫩的皮囊之下那早就腐朽的灵魂仿佛受到了什么呼唤,冒出几缕新芽想要救她于水火之中。
以细竹为骨架,外边糊上彩纸做成的游龙朝他们飞腾而来,底下用竹竿将游龙撑起来的人们劲头十足,舞得虎虎生威,纸糊的龙好似真的要脱离他们的控制,腾云驾雾而去一般。
楚逝水兴奋道:“小舟快看,龙来啦!”
游龙的龙目上点着两盏灯,看上去灼灼生辉,整条龙从时寒舟面前掠过去,光芒将她的脸庞照亮。
楚逝水抬头看向时寒舟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时寒舟一双绿眸淡淡的看着游龙远去的方向,灯火辉映在她眼底,她的视线很平和,但楚逝水觉得她一下子就变得遥远起来。
她像是一张褪了色的照片,即将虚化在这欢腾的背景之中。
直到她在这锣鼓喧天中开了口:“你要不要做我师父?”
耳边一切喧嚣都被一把抹去,周围的色彩也开始黯淡下去,世界除了小舟的眼睛之外都成了灰白色的。
楚逝水觉得自己有些耳鸣,他听见自己颤抖着开口:“小舟……你刚刚说什么?”
时寒舟只是低着脑袋,用那对山间青潭一般的绿眸静静看着他:
“要不要做我师父?”
让小舟做自己徒弟只是楚逝水一个不可及的白日梦,他连想一下都觉得奢侈,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小舟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逝水下意识的就给小舟找补:“小舟,你是不是听到谁说了什么?”
楚逝水知道很多人以为他想收小舟为徒,他觉得可能是那些人在小舟面前把这事说得多了,让她被迫产生了这么一个念头。
不然没有其他的解释,毕竟跟小舟待了半年了,他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她应该也清楚。
可时寒舟只是道:“没有。”
楚逝水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一下又一下,血液也开始叫嚣着往脑门上涌。
他回想起当年他是怎样被书中的时寒舟吸引的——她总是有着不屈的意志,抗争着,永远不臣服于命运的荆棘,纵使血肉模糊,千疮百孔,也要同天地作对。
谁都要沦陷于她这金子般的灵魂里。
而他呢——在这副皮囊之下,是满地的鸡毛和自卑又懦弱的灵魂。
他怎么敢去成为这样一个时寒舟的师父?
楚逝水几乎像是在经受什么酷刑一般,如同被拷打的囚徒,将有关于自己的真相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往外吐:
“小舟你同我相处了半年之久,可能也看出我是怎么样一个人。我这人好吃懒做,胸无大志,关键在这副皮囊底下还是个懦弱的废物——我宁愿去做一条搁浅的鱼,也没有勇气放手一搏去寻一条出路。”
“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他指着自己胸口艰涩道:“但我这人身上尽是些腐烂发臭的皮肉,骨头轻飘飘的——是没有什么骨气的。”
“我没有任何的优点,你会失望的,我这人糟糕透了。”
但时寒舟在耐心听完了楚逝水的自我剖析之后,只是平静的再问了一次:
“你要不要做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