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攒下的几块上品魔石,能麻烦大人出去之后交给我的家人吗?”
“这是我寻到的一个小玩意,能麻烦大人出去之后交给我那孩子吗?”
“这是我藏了很多年的烧鸡,大人能把它交给我妹妹吗?或者您吃了也没有关系!”
旁边立马有人道:“臭灰狐,有好吃的居然藏得那么紧!”
“你管我!”
时寒舟站在这上千人之中,一时间被这些人震得说不出话来,顾一道站在旁边,不知道在思虑着什么,头颅微微下垂。
这上千人都跪到地上请愿,请愿放弃生的希望,拿命来将她时寒舟托举而起,来替她铺出一条路来。
时寒舟看见眼前的情形,听见他们的声音,在这百年的人生之中遭受了最为深刻又血淋淋的震撼,三魂七魄被震得从身躯之中甩出来,绕场一圈后方才回到了她的脑袋里头。
她明白现下的场面已经失控了——这实在是一支很不像样的队伍,太不像话了。
时寒舟缓缓的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
他们大多是不受待见的半魔半妖,在跟时寒舟之前可能也就杀过鸡鸭牛羊,可现下都被雕刻成了坚毅的模样,面上多了风霜沧桑。
握起了刀剑,砍下许多敌人的头颅,手上多了无数细密伤痕。
这会儿正期盼着朝她看过来,一如过去的很多人。
很多很多人,死的活的,都对着时寒舟有过这种眼神,这份意味太重,以至于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这时候很想说——我们一同死吧,即便是下黄泉也好有个伴。
可是过去数十年的牺牲和血泪横亘在她的心头。从她一开始掀开这场动荡序幕,从他们的希冀变为让整个魔界更好时,时寒舟就必须要成为那个走到最后的人。
否则那么多人的死和挣扎就都失去了意义,化作泡影。
时寒舟终于在这一刻理解了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滋味——疼到好似要让人的身躯和灵魂齐齐被一劈两半。
但最后,面前这些人的炽热的好似在绝望中抓住一线光的眼神,还是让她默默的将这句话塞回了肚子里。
时寒舟站在所有人的中心,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挣扎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站在所有人面前到底想了些什么。
只是在所有人长久的期盼的注视之下,时寒舟垂着的指尖动了一下,伸出她那只白骨森森的左手,僵硬的,缓缓的,像是越过了什么苍茫的山脉一样艰涩,接过了余水手中的一串贝壳。
时寒舟声音沙哑道:“好。”
这么一个“好”字,压上了他们的性命和时寒舟的余生。
余水注意到了时寒舟指尖的微颤,她察觉到了什么,抬手捧住时寒舟的手,轻轻摁到了自己的额堂之上。
时寒舟的指尖将她被烈火灼伤的额堂染上了血渍,余水闭上眼,用着极近虔诚的声音低低喊了一声:“殿下。”
时寒舟猛然一震,垂眸看了一阵余水还未睁开的眉眼,缓缓收回了手。
而面前这些跪着的人看见时寒舟也表了态,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阿鼻地狱中的温度给烧坏了,在这样一个绝望的时刻欢欣起来。
时寒舟在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很腼腆的笑,他们将她围在其中,迫不及待的上前要把自己手上的东西交给她。
几颗魔石,一个凡人的小玩具,一封薄薄的信,一只烧鸡…………
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被时寒舟收进了她的储物袋里。
有个魔修排队走上前,她年岁不算大,挠了挠后脑勺,似乎很是青涩。
“俺家爹娘,夫郎和孩子都不在了。”林纪昀的口音很浓,带着偏僻的意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大叠的纸钱,忽然又觉得自己这样挺不合时宜,手又缩了回去。
谁知时寒舟垂着眸眼,把那叠纸钱给拿住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滞涩:“你……想要我干些什么?”
林纪昀的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过几日就是他们的忌日了,俺本来还打算俺们打完这一场胜利之后就顺道给他们烧点纸钱……”
周围本来还开着玩笑的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周遭只剩尸油海沸腾时的声响。
但是林纪昀自己倒是抬头笑了,一张尚显稚嫩的脸上挤出个笑:“现在看来就要麻烦大人了。”
时寒舟拿过这一叠纸钱,像是拿过了什么重逾万斤的东西,连她的手都开始不知不觉的抖起来。
喉头涌起漫漫的苦意,流淌到心底,于某刻蔓延了全身。
好似就要这么天长地久的蔓延下去,永无休止。